繁华的雍京弥漫在一层浓雾里,像是随时都能凝结成水滴落下来,带着冰冷的凉意。寒风,时不时的呼啸而过,就算太阳照常挂在天空,却依旧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可这样寒冷的天气却没有消弭人们的热情,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摊贩琳琅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观澜居总店坐落在雍京最繁华的街市里,古朴而又大气的四层高楼,坐在最高处的雅间里,能瞧见睿王府那华丽而巍峨的宫墙。
靳南书倚着雕花棂窗,托腮远望,他的视线对着睿王府的方向。半晌之后,靳南书幽幽的叹了口气:“哎,无聊透顶。闷葫芦,你就不能说句话么?好歹跟我聊聊天。”
靳南书说完便是转身踹了脚身边的椅子,力道挺大,那实木的凳子晃了晃砸到在地上,在地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远远坐在桌边的人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不过靳南书没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因为那人带着一个黑色的遮住了上半张脸的特质面具。不过露在外面的唇和下巴却是有着姣好的形状,棱角分明。
那人有一双如同猫儿般琥珀色的眸子,但却带着一片寒霜。那双眸子里似乎没有情绪,看不出心思,只有冰冷一片,如同雍京城外冻结成冰的长乐湖。
靳南书在那人望过来的时候,莫名的打了个冷颤,连忙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无奈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是我失策了,不该把你叫出来,明明知道你是这个鬼德行。”
靳南书说着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堂堂镇南侯府的小侯爷,在这雍京城除了睿王再也寻不出一个狐朋狗友来陪自己吃喝玩乐了,就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这人生啊,简直悲哀!
他靳南书此生唯二的好友,一个失踪,生死不明,一个抛下自己逍遥快活了,亏他还眼巴巴千里迢迢的跑来雍京给人送菜谱,真是一片冰心遭狗踩啊!
啊,不!靳南书摸了摸鼻子,赶紧收起了自己那快跑到天际去的胡思乱想,他刚刚居然把某个人比作狗了,真是罪过!哎呀,今日的想法绝对不能让第二个知晓,不然的话,真正要变成狗的,就是他了!靳南书想着有些心虚的用余光瞥了瞥桌边那人。
自顾自斟酒独饮的人察觉到靳南书小心翼翼的目光,开口问:“小侯爷是想聊什么。”
那人愿意聊天了,但现在靳南书不想聊了,他怕自己一会儿把脑子里的想法说漏了嘴,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唔。”靳南书此刻非常想让男人不搭理他,但却是绞尽脑汁也寻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正有些着急,雅间的门被敲响了。靳南书眼睛一亮,连忙道:“进来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雍京观澜居的掌柜,这掌柜也姓氏齐,跟朝阳镇的齐掌柜是本家,也是镇南侯府的家臣。不过这位齐掌柜要比朝阳镇的那位年轻许多,瞧着而立的年龄,生得儒雅又背干笔直,不像生意人反而像私塾里博览群书的先生。
齐掌柜朝屋子里的两人分别见了礼,才对靳南书道:“少爷,商悠扬求见。”
这雍京成,商悠扬的大名虽不如睿王的名号来得如雷贯耳,但也是耳熟能详的。毕竟,这商悠扬也是被大家伙评判出来的雍京城四公子之一,虽然排名最末,但那也是因为他商家虽是皇商,但世人皆觉得商人狡诈,士农工商,商又排在最末,所以才将商悠扬放在最后罢了。
可是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屑,可背地里却是眼巴巴的羡慕着,甚至还努力的往商家凑,就差没明摆着说自己想搭上商家的,弄些银钱了。
不过靳南书对这商悠扬是真正的不屑,对商家更是瞧不上眼。商家无论是底蕴还是修养,都不足以让他这个小侯爷把人放眼里。更何况,商家在不久前做了件让睿王都非常不耻的事情,跟睿王同仇敌忾的靳南书,又怎会给商悠扬好脸色。
所以靳南书直接挥挥手,“不见,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到爷跟前来,坏了爷的兴致。”
“是,少爷,我这就去打发他离开。”齐掌柜得了话便是转身离开了,全程都目不斜视,面对靳南书时虽谦逊,但不卑微。这也是为何靳南书看中他,让他做了这观澜居总店的掌柜的原因。
“诶,等等!”靳南书又忙不迭的叫住齐掌柜。
刚打算掩门的齐掌柜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无声的等着靳南书的吩咐。
“最近可有新的菜方子送来?”靳南书问得有些急切,眼里满满全是期待。
果然,齐掌柜没有让靳南书失望,点头道:“有的,朝阳镇那边今日刚送来的菜方子,我正让大厨们研究呢,若是有成果了,定会送来给少爷尝尝。”
“行行行,你让厨房快些!离了朝阳镇,吃不到卿颜的手艺了,但有她菜方子在,也算是聊以慰藉!”靳南书砸吧着嘴说,又摆摆手让齐掌柜快些弄些吃的来。
靳南书却是是有些尝了,吃过了花卿颜提供的菜谱之后,靳南书发现以往观澜居的招牌菜都没法入他的眼了,这些日子他就靠着花卿颜之前送的那些菜谱过着日子。不过,就算是再美味,同一道菜每天吃也是会腻的,所以现在靳南书迫切的想要尝到新鲜的菜色!
满脑子都是美食的靳南书没注意到屋子里另外一个人,原本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花卿颜?
是他所想的那个花卿颜?
心中有疑问,那人便是问了出来:“小侯爷口中的花卿颜,可是花元帅的女儿?”
靳南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这张嘴给粘起来!不过眼前这人,就算知晓了也没关系,谁让这人是睿王的人呢,睿王手中的消息还都是他去打听的。
他起身坐到那人身边,执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浅浅的酌了一口,“对,就是那个花卿颜,我记得当时还是你暗中护送那四口人出的京,怎么,你家王爷没让你去瞧瞧那姑娘的现状?”
那人顿了顿,显然忆起了之前的事,他家主人也的确让他护送过花卿颜一程。可他没有护送到底,出了济阳府,帮花卿颜甩掉了那些追兵之后,他便离开了,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四人在何处落脚,如今又过得如何。不过,那花卿颜的菜方子既然能让靳南书瞧上,那么日子过得自然也不会差。靳南书和他家主人一样,绝对不会亏待有着好手艺的厨子。
“獠星啊,你说你怎么就把人送那么远呢,东南啊,临海啊,小山村啊!少爷我想吃个美食要日夜兼程跑死好几匹宝马呢!”靳南书抱怨道,狭长的眸子里竟是哀怨之色。
被抱怨的人依旧还是冷着一张脸,还甚至别过头不去看靳南书的表情,自顾自的斟酒饮酒。
似乎是喝酒壮了胆,靳南书学着西子捧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期期艾艾的说:“真是铁石心肠,人家的那些马儿可都是宝贝呢,千里良驹呢,竟是活生生的累死在了半路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獠星啊,人家又累又心疼的,你居然还不理人家,人家都想剥开你的胸口瞧一瞧,你那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饶是獠星再冷漠,再好的耐性也被靳南书那一口一个人家弄得额头青筋直蹦!他拿着酒杯的手下意识的握紧,靳南书就听咔擦一声,白玉雕琢浑然一体的杯子竟是被獠星硬生生的捏碎了!
靳南书下意识的闭了嘴,起身连退了好几步,离得远远地,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惶恐。“那什么,獠星啊,你是不是手痒痒啊,那你下去帮我收拾了那商悠扬吧,我就不去了,在这守着好吃的等你回来啊!”
獠星摊开手,任由玉碎落在桌子上,又瞧了靳南书一眼,见他一脸讪讪不敢再说恶心的话,这才施施然的站起身走出了雅间。
雅间门关上的那一刻,靳南书重重的呼了口气,他拍了怕自己依旧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小心脏,有些后悔招惹獠星。
其实不怪靳南书窝囊,他虽然也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却是三脚猫功夫,连卫啸都打不过,平日里切磋会武,被打最惨的便是他。而獠星,是睿王手下的第一暗卫,除了那神出鬼没的轻功之外,这内力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强悍,可谓是睿王府第一高手,少有敌手。
靳南书有幸曾见过獠星和睿王打个不相上下,不过獠星的手法比之睿王更加刁钻,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在靳南书的眼里,獠星绝对是行走的断头刀!
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非常难控制。但睿王却是牢牢的将獠星握在了手中。
靳南书啧啧两声,心中艳羡,又佩服。
能让这样一把刀为自己卖命,果然,睿王才是这世上,最最深不可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