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坦,我相信你!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乌纳巴图尔死死盯着阿拉坦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拉坦狂放地哈哈大笑,低头盯着拜延八都鲁咬牙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得问问拜延八都鲁大人。我刚刚喝了点酒憋得慌,跑到一旁撒尿,无意间瞥见了拜延八都鲁大人埋伏的刀斧手而已。我只知道一点: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光我们!”。
被锋利的匕首紧紧抵住咽喉的拜延八都鲁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花白的胡须微微乱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数十个手持弯刀的瓦塔武士刚刚挪动脚步准备冲上去解救首领,阿拉坦立刻怒目圆睁地喝道:“你们胆敢再上前一步,信不信我马上摘了他的脑袋?!”。
瓦塔武士们犹豫了,不敢再动,却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向摩尔牧林和乌纳巴图尔两人悄悄围拢过来。乌纳巴图尔猛地一转身,拔出了随身的匕首,护在了摩尔牧林身侧。
“行了,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们吧!”那位大鼻子长老终于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缴械投降吧!我们瓦塔部落已经和沙尼部落结成了同盟,共同对付你们飞扬跋扈的喀特斯部落。你们外面带来的那点人马早已喝的烂醉如泥了,周围有数万瓦塔武士将你们重重包围,你们插翅难逃了!”。
乌纳巴图尔哈哈大笑着接口道:“好啊,这位长老,你这是诚心让你们首领给我们陪葬了!阿拉坦,听我的指令,随时准备动手宰了他!”。
半天没发出声音的拜延八都鲁终于声音沙哑地说出话来:“别……都住手!放他们走。”
那几十个持刀武士愣了片刻,无人挪动脚步。
拜延八都鲁胡须乱颤,气急败坏地跺脚骂道:“老子他妈还没死呢,就指挥不动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了?!”。
武士们这才撤步拧身,让出一条通道,乌纳巴图尔轻轻拽了一下酒早已吓醒了一半的摩尔牧林的衣袖,快步通过通道出了毡房。
如果说没迈出毡房门之前,摩尔牧林的醉意只吓醒了一半,那么在毡房之外他就被彻底吓醒了。
茫茫的夜空黑漆漆的,连一颗星星都找不到,而屋外的荒地上火把通明,自己带来的千把号人大多数血肉模糊,横尸一地,有的甚至身首异处。只剩了不到三百没有喝醉的喀特斯勇士被团团围在中心。手举火把乌压压的一大片瓦塔黑衣武士肃然而立,默不作声,好似刚刚从地底钻出来的黑无常,有多人弯刀之上还在滴答落血。
乌纳巴图尔神态自若地穿过人群,牵来了三匹战马。此时,阿拉坦姿态亲热地揽着拜延八都鲁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手中闪闪发光的匕首始终不离他的哽嗓咽喉。
乌纳巴图尔一甩他棕色的卷发,笑着对拜延八都鲁说道:“首领大人,你是放我们走呢?还是让我们为你陪葬?”
拜延八都鲁没有一丝犹豫地大声说道:“都闪开,放他们走!”。
摩尔牧林高声对着众人说道:“好,我们喀特斯人言而有信。今天这笔账我们来日战场上清算,只要拜延八都鲁首领将我们送出你们瓦塔领地,我们绝不会伤他一根汗毛!”
闻言喀特斯侥幸存活的勇士们纷纷推开围住他们的瓦塔武士,找来自己的战马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瓦塔武士们眼巴巴地望着拜延八都鲁,却不敢有所动作。
一群喀特斯骑士将阿拉坦及拜延八都鲁围在中间,阿拉坦将胖嘟嘟的拜延八都鲁轻松地扔在马背上,最后一个翻身上马。回头笑着对瓦塔武士们高声说道:“我的手会发抖,只要听到弓弦响,无论有没有放箭,拜延八都鲁大人都没命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沉默。
几百匹战马在茫茫黑夜中狂奔,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安宁。黑压压的瓦塔骑兵远远地跟在后面,马上之人高举火把,却也不敢靠的太近。
终于逃出了瓦塔部落领地,后方高举火把远远跟随的瓦塔骑兵也全都站住不动了。阿拉坦和摩尔牧林等人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阿拉坦赤红着双眼高声道:“凭什么要放了他?难道我们那么多弟兄都白死了吗?我要一刀宰了他!”
摩尔牧林急道:“阿拉坦,瓦塔人可以厚颜无耻、阴险狡诈,但我们喀特斯人光明磊落、言而有信!血海深仇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偿还,切莫一时冲动坏了我们部落的名声!”。
乌纳巴图尔犹豫了片刻,也开口道:“听牧林舅舅的吧,阿拉坦。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糟老头子有损我们喀特斯雄鹰的声誉,也于事无补。”
阿拉坦恨恨地咬紧牙关,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抬手重重地将拜延八都鲁扔在了地上。
一行人快马加鞭,还没窜出去十里地,刚刚绕过一个低矮的沙丘,迎面忽然亮起火把,杀声四起,箭雨如飞。
摩尔牧林大吃一惊,极力睁大双眼瞅了瞅,忍不住说道:“这些瓦塔人疯了?竟敢越出领地这么远截杀我们?!”
阿拉坦爆喝一声,挥舞着巨大的双镰猛催坐骑冲上前去。
乌纳巴图尔一边舞动着手中弯刀拨打箭枝,一边扭头对阿拉坦高喊:“保护牧林舅舅!”。
对面的近千名瓦塔武士眼见这几百号人不要命地冲过来,也没了投鼠忌器的后顾之忧,纷纷放下弓箭,拔出了弯刀,发一声呼喊,齐齐冲了过来。
眼看这数百喀特斯勇士就要陷入死地,忽然一声尖利的呼哨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斜刺里马蹄声疾,冲出了大约两千骑兵拦住了瓦塔武士的去路。
乌纳巴图尔和阿拉坦都无比震惊地看到,这些服装各异的骑士竟然是一个战力惊人,训练有素的整体。从凌乱的服饰上判断,他们应该不属于四大部落的任何一个。但他们挥舞弯刀,砍杀瓦塔武士的动作、力度及保持队形的考究,完全不输于久经战阵的喀特斯勇士,甚至还略胜一筹。
当最后一名瓦塔武士哀嚎着着被斩落下马时,乌纳巴图尔才愣过神来。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那群骑士纷纷点燃了火把,缓缓行了过来。乌纳巴图尔连忙轻提马缰,无限欢喜地迎了上去。
“喀特斯部落乌纳巴图尔衷心感谢各位勇士的搭救之恩!”一边说着,他一边在马上弯腰施礼。
火光之下,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含笑在马上微微弯腰还礼,当对方抬起头来,乌纳巴图尔看到了一张红中透黑的四方大脸,两只仿佛能将暗夜刺穿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及微黄卷曲的浓密胡须。
来人声如洪钟地说道:“乞彦部落的巴尔斯见过汗王长子。”
他又随手一指说道:“这位是塔塔儿部落的阿斯兰,翁吉剌惕部落的阿古达木,扎剌部落的察干铁木儿……这样吧,如果汗王长子不嫌弃我们小部落毡房简陋,请随我们一同回去围炉而坐,畅饮马奶酒,我再详细为您一一介绍。”
乌纳巴图尔喜出望外,爽快地一口答应。整顿本部落人马,却遍寻不着摩尔牧林的踪影。
两拨人马高举火把,惶急地一通乱找,终于在不远处的沙地上找到了摩尔牧林的尸体。他的前额中箭,直穿脑后,早已没有了呼吸。
乌纳巴图尔怀抱着摩尔牧林已经冰凉僵硬的身体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巴尔斯轻拍了乌纳巴图尔的肩膀一下,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夜晚寒气大,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姜启良迈步走入杨明义的营帐,中间的地上摆着一个低矮的案几,上面布满了酒菜。姜启良不由得心头一热:大敌当前,危机关头,国公爷还没忘了我!
杨明义客气地招呼姜启良坐在案几边,自己则坐在了他的对面。杨明义蹙眉道:“姜首辅,使者已出使多日,草原汗王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而红巾匪寇已渡过千河,向我青州府杀来,本公十分忧心呀!”。
姜启良低下头叹了口气道:“草原汗王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甚至是饮鸩止渴,臣下内心其实一直不太赞成走这一步。”
杨明义抬头笑道:“那携带重金出使草原的使者可是姜首辅亲自挑选的,他不会是跑了吧?”
姜启良忙道:“这个请国公爷放心,此人绝对忠诚可靠,除非发生意外,断不会有辱使命!臣下敢拿性命担保。”
“哦”杨明义抬手道:“姜首辅无需客气,吃菜饮酒,咱们边吃边谈。”
姜启良连忙道:“国公爷不动筷子,臣下怎么好失了礼数?”
杨明义摆手道:“本公这几日上火牙疼,这桌酒菜就是专为你准备的,无需多礼!”说着,亲自动手给姜启良斟了一杯酒。
姜启良连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敢问姜首辅,依目前之境况,你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姜启良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还在红巾匪寇之中埋下了一枚重要棋子,就等着关键时刻实施离间之计。我不相信红巾匪寇就是铁板一块,如果能令他们发生内乱,自相残杀,青州之围便可迎刃而解。”
杨明义奇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姜启良施礼道:“我有一位故人之子,名唤马元其,我已通过信使与他取得了联络。此人位居匪首刘谦三弟阮武帐下,已升至高级幕僚,为其出谋划策。利用他来挑拨他们几位弟兄之间的关系,很快大事可成!”。
杨明义忽然冷冷一笑,说道:“姜启良,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把本公害的还不够惨吗?!”说完,挺身拂袖而起。
姜启良一愣,说道:“国公爷这是何意?”边说边爬起身来。忽觉腹中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烈绞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姜启良圆睁双眼,满脸疑惑地缓缓倒了下去。
据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化作一团白雾,演变成各种巨型符号。照此说法,姜启良被毒酒毒杀后的灵魂一定是个大大的问号。传说他的灵魂进入地府之后久久不愿去重新投胎,而是没日没夜地搞起了科研工作,经年累月地致力于发明两种药物:后悔药和明目贴。他后悔自己怎么瞎了眼去辅佐杨明义这么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