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交战的双方均已疲累不堪,同时鸣金收兵。杨明义望着活着归来的将士,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经过一天的鏖战,虎贲营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数的优势。如果明天再战,红巾军就是以多打少。忠国公现在想明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就是发力飞跑着用头去猛撞一堵铁墙,除了能把自己撞晕过去,起不到任何效果。
姜首辅双眼无神地坐在他的身边,第一次见忠国公如此当众垂泪,本该安慰几句。但他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想当初,黑旗军兵强马壮,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兄弟齐心无往而不利。可是后来随着地盘的扩大,除了杨明义有意让聂芸娘所部还在前方冲杀,其余的人马过上了享乐的轻松日子。
不断地内斗,不断地抢地盘,上层将领勾心斗角,下层兵士花天酒地,部队的训练少有人上心,战力不断下降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夜之间也不可能使军队战力大增,武将武力飞涨,必须劝说主公,否则明日再战恐怕这点家底也会土崩瓦解。而且即使撤离也不能让红巾军察觉,一旦这帮悍匪歇过劲来再穷追不舍,那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想到这里姜启良开口道:“国公爷不必过于烦恼,但以目前之势我军不宜再战,舍弃万州在所难免,退兵据险固守方为上策!”
杨明义止住啜泣,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姜启良的大腿上。拍着他的膝盖,声音沙哑地说道:“本公身心俱疲,一切都按姜首辅的意思办吧!”。
次日一早,红巾军就摆好了阵势,可是等到日上三竿也未见对方援军动静。张佰仟、杜仲年忍不住提马走到关羽身边,张佰仟疑惑地问道:“怎么还不见敌军援兵列阵来攻?”。
关羽抬头望了一眼远远矗立,一片寂静的敌营,思索片刻,笑道:“那里如此安静,一定是人去营空了。咬一口饺子啃一口包子的好日子到头了,你去派些兄弟把那空营里能用的都收回来吧,充作我军军需。”
张佰仟诧异道:“将军这么断定?若真如此,攻城无需太多人马,我们起兵追击可好?”
关羽摇头道:“敌军费了半天劲扎营就是故布疑阵,既然决心撤离,估计半夜就溜了,铁定追不上了,我们还是安心把万州城这盘饺子先吃了吧!”。
他转身准备发布再度攻城的命令,突见城门大开,城头上竖起了白旗。背后的杜仲年说了一句:“好么,这下饺子也没的吃了!”。
守军将领从天朦朦亮就站在城楼上,望眼欲穿地苦盼着自己的援军。及至日上三竿,也没见到人影。守城将领恍然大悟:国公爷这是要丢车保帅呀!绝望之余,犹豫再三,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管他娘的,献城投降!
马茹霜将张屠夫一家细细安置妥当,这才返回中军大帐向父亲大人请安。那位头戴笠帽的浓须壮汉此时早已去了笠帽,垂手站在了父亲的身边。他其实是马茂勋的贴身侍卫,名唤高明。
马茂勋一脸慈爱地笑着对女儿说道:“霜儿,听说你又在外面惹祸啦?”
马茹霜嘟起小嘴红着脸说:“爹爹,别听高叔叔瞎说!我那不叫惹祸,分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就是杀了十几个恶吏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马茂勋摇头道:“你这个疯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杀了十几个人,到你那就不算事儿?”
马茹霜抢白道:“爹爹曾经教导过我们姐弟,从善如流,除恶务尽。怎么自己说的话现在都不算数了?”
马茂勋仰天大笑道:“好个从善如流,除恶务尽,亏你还记得。爹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件事办得好。不过,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有空多和你的姨娘学学女红,做些女儿家应该做的事。”
马茹霜扬起小脸,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爹爹此言差矣!谁说女儿家只有拿起针线,不能举起刀枪?”
马茂勋被噎住了,他转脸苦笑着对高明说:“你瞅瞅,因为这丫头打小没了娘,我总是惯着她。这还没嫁人呢,我这个当爹的连说都说不得了!”
马茹霜又羞又气,跺脚撒娇道:“爹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又提嫁人,人家不理你了!”。
马茂勋转过脸来笑道:“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这也说不得?”。
马茹霜气鼓鼓的深施一礼,说道:“爹爹,没什么事儿的话,女儿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等马茂勋答复,转身扭动着杨柳细腰,扬长而去。
马茂勋望着女儿的背影,摇头低低的声音对高明说:“看这丫头的反应,何家提亲的事恐怕难办了!”
高明微施一礼道:“大帅,不如先创造个机会让他们偶遇一下,也许能擦出点火花?”。
马茂勋微微点头道:“这件事你让姓何的那小子自己去安排一下!”。
三日之后,马茂勋安排女儿独自去三十里外的谷场办些事情。马茹霜骑马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从里面冲出十几名壮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之人大喝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马如霜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你们是土匪吗?一起上来吧!小姑奶奶正好手痒。”
这十几个“土匪”当即愣了,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
还没等他们动作,说是迟那时快,马茹霜猛催胯下坐骑冲了上来,挥舞马鞭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匪首”惨叫一声,捂着腮帮子倒了下去。其余的土匪看到这阵势,惊慌失措,转身想逃。
忽然一声高喊,从树林里跳出了一个持刀的白衣少年,拦在了马茹霜的马前。他转身对那些土匪高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看我不收拾你们!”。说着做势轮刀向那些土匪砍去,土匪们四散奔逃,连躺在地上的“匪首”也迅速爬起身,一溜烟儿钻入了树林。
白衣少年追了两步,便转身返回,对马茹霜抱拳道:“在下何天纵,恰巧从此地路过,看到姑娘被土匪包围,因而拔刀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马茹霜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愤愤地说道:“你捣什么乱?我还没打够呢!”
何天纵面容尴尬的笑笑,说道:“姑娘好功夫,看来在下是多余担心了!”。
马茹霜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何天纵在背后喊道:“姑娘,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何天纵摇了摇头,转身慢吞吞地进了小树林。在树林的另一端,那帮“匪徒”正哆哆嗦嗦地聚在一起。见何天纵走了过来,“匪首”捂着脸,哭着迎了上去,急急说道:“少爷,你可得多给我们点银子,瞧我这脸上让那丫头抽的,这以后可让我怎么见人?”。
何天纵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帮蠢货,自己还没动手,就让人家给打了,演一场戏还演砸了,还好意思加钱?”。
“匪首”不依不饶的说:“不加银子怎么行?我脸上的伤总得找郎中看吧?”
何天纵从怀里掏出了银子,不满道:“就这么多,你们几个看着分吧!”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呵呵,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就说嘛,这条道走了好几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土匪!”。
何天纵震惊地转过身来,只见马茹霜在左手掌心上轻轻的拍打着马鞭,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见他转过身来,马茹霜面色一沉,轻喝道:“给小姑奶奶老实交代,你想玩什么把戏?”
高明急匆匆的走到马茂勋身旁,抱拳施礼轻声说道:“大帅,坏了坏了,姓何的小子真不会办事,非但未能讨到茹霜姑娘的欢心,反而被她暴打了一顿。”
马茂勋吃惊地站了起来,问道:“那小子伤的重吗?”
高明答道:“还好吧,鼻青脸肿,只是一些皮外伤。但这门亲事肯定是要黄了!”。
马茂勋皱着眉头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回头你多带些礼物,去何家替我登门赔礼!这个小祖宗,我真是拿她没办法,既打不得又骂不得,随她去吧!”。
此时的马茹霜正没事人似的和她的弟弟马承恩有说有笑,姐弟俩年龄只相差了一岁多,虽说是同父异母,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相处融洽,竟是比亲姐弟还亲。
马承恩笑着说:“姐姐,我可是听高叔叔说,你把未来的姐夫给揍了,可真有此事?”
马茹霜嗔道:“什么未来的姐夫?小屁孩儿,别瞎说!姐姐将来要嫁的人,一定得是一个盖世英雄!就那个装神弄鬼的何公子,吃不了我三拳两脚就被打趴下了,哪配做你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