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师妹,你慢些走。”陶俊捷催动胯下坐骑,快步追了上来。
他手举着一束颜色各异,鲜艳欲滴的花朵笑道:“灵儿师妹,你看这些花儿多漂亮,我特意摘了送给你的。”
陈灵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喜欢鲜花,你自己留着吧。”
陶俊捷微微一愣,随手将那束花朵丢弃在草丛中,又拍马赶了上去,笑着说道:“寻常女子都喜欢花儿草儿什么的,灵儿师妹果然不同寻常。”
陈灵儿低着头骑在马上,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兀自想着心事。离平州城越近,她越觉得心神不宁,心中一半儿欢喜,一半儿忧伤。
“灵儿师妹,我听说你是带发修行,打算什么时候还俗啊?”。陶俊捷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与陈灵儿并马而行。
陈灵儿抬起头来,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瞪了他一眼,说道:“谁告诉你我要还俗?”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双腿轻夹马腹,胯下坐骑心领神会地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陶俊捷懊恼地勒住马缰,随后而来的曾邵辉停在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师兄你省省吧,我看灵儿师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恐怕早已装满了,那还容得下你?”。
陶俊捷顿时面红耳赤,怒道:“你胡说什么?也不怕大风闪了你的舌头。”说完,气呼呼地扬鞭策马而去。
“雷神”高金宝的仪仗队一入平州城门,便引来了街道两旁无数的众人围观。那个年代因为没有耍猴跑江湖的艺人,因此老百姓对新鲜事物都抱着极高地热情。刘谦和石军师双双皱眉苦笑,因为他们的迎接队伍硬是被看热闹的人流堵在两里之外,无法靠近。
坐在轿中的高金宝对自己制造的轰动效应非常满意。至少在今天,太平军的声望远远凌驾于各路起义军之上。仪仗队队员们受到观众热情的鼓舞,更加甩开膀子卖起了力气,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是人山人海。黄色的符咒漫天飞舞,晃的人眼花缭乱。
关羽胯下的“黑豹”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模样。马上的关羽却没有看热闹的心思,紧张地东张西望。刺客如果选在这个时候下手,倒是个绝佳的机会,热闹的人流会分散护卫的注意力,阻滞他们反应的速度。同时,也是他们撤退的最好掩护。
万幸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随着太平军代表团的到来,大齐境内大大小小举起义旗的十二路反王悉数到齐,义军会盟大会正式拉开帷幕。本次会盟大会的顺利召开,其重大意义在于:义军不再是单打独斗的一盘散沙,而是结合成了松散的团体,东西通气,南北呼应,对大齐王朝造成了更大的威胁。义军兄弟不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打,而是划分好势力范围,在统一的劳动号子的鼓舞下,成为了步调一致的大齐王朝掘墓人。
与会成员一致通过了对当初的黑旗军,如今的虎贲营发出强烈的谴责和一致的声讨、唾弃。虎贲营终于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千万别当真,也就是喊喊而已。
夜幕降临,刘谦命人在议事厅大排筵宴,招待各路反王。大厅门外的广场上,四个巨大的火炬烈焰熊熊,将整个广场照的亮如白昼,数队兵丁手持长枪往返巡逻。
“诸位英雄,刘某欢迎诸位大驾光临,让我等共饮此杯,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愿诸位英雄与我红巾义军协力同心,早日推翻大齐,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刘谦端起酒杯慷慨说道。
厅中所有人都纷纷从座位上站起,高举酒杯,互施敬意之后同时一饮而尽。
“来人,上酒。”刘谦话音未落,厅外广场上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众人皆是一愣,刘谦淡定地笑道:“诸位莫慌,听闻我义军会盟,朝廷派来几个爪牙刺客,妄想破坏会盟。我军早已部下天罗地网,诸位只管安心坐下饮酒便是。”
一位端着木托盘的兵卒走到了刘谦面前,刘谦用目光示意他倒酒。那人举着托盘一动不动,突然扔掉托盘,露出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飞快地向刘谦前胸扎去。
说是迟那时快,早有防备的刘谦猛地身体后仰,右手从案几下抽出了自己的牛耳大环刀。那把匕首擦着刘谦的鼻尖堪堪划过,未及收手,刘谦的大刀就带着呼呼风声劈了过来。
“啊”的一声惨叫,陶俊捷地右手小臂连同手中的匕首在一道血光中飞上了半空。
刘谦跳起身来大喝一声:“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四周埋伏的护卫一拥而上,眼看就要将刺客剁成肉泥。
陶俊捷咬牙忍住剧痛,左手捂着滋滋冒血的半截手臂,双脚猛蹬地面,斜着身体向厅外飞去。悄悄混在大厅之中的曾邵辉此时不得不大喊一声跳了出来,拼死拦住了冲上来的护卫,为师兄争取时间。他原本的任务是要向匪首补刀的。
厅外的广场上,头戴斗笠,一身黑衣的水月和陈灵儿已是大汗淋漓。她们原本打算杀几个兵卒,制造混乱,为厅内的凌霄派弟子创造机会。谁知一个小小的举动好似捅翻了马蜂窝,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不清的兵卒将她们团团围住,不知死活地各举刀枪向她们冲来,连着下死手杀了十几个,敌兵却越聚越多,丝毫没有胆怯怕死而后撤的意思。
浑身是血,跌跌撞撞逃出门外的陶俊捷大叫着抢过一位兵卒的钢刀,顺手抹了对方的脖子,回头吃力地喊道:“灵儿师妹,快逃命!”。就在他扭头呼喊的瞬间,背后两支冰冷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残缺的身体,痛苦扭曲着拼尽全力,向前爬了两步,他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股乌黑的液体从他的身下无声地向四周蔓延。
“师兄!”身上多处负伤的曾邵辉哭着大叫,无奈之下,他发足狂奔,通红着双眼见人就砍,终于杀开一条血路,与两位气喘吁吁的师妹汇合。
“向街对面围墙那里杀!”陈灵儿挥动手中长鞭,扫飞了面前的几个士卒,高喊道。她身上的夜行衣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几缕乌发粘在脸颊上遮住了眼睛,但她实在无法抽空去撩开被遮挡的视线。
如果能杀到围墙那里,快速翻过围墙摆脱敌军的纠缠,他们三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手提双剑冲到门外的关羽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流,不由呆住了。在人流的旋涡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着水月“啊”的一声轻呼,陈灵儿不由得心头一沉,一边拼命地狂舞长鞭,杀退汹涌而来的敌兵,一边急急问道:“水月师姐,你没事吧?”水月低头抹了一把从小腹汩汩而出的血水,抬手一剑刺死了冲到近前的一名敌兵,咬牙说道:“没事,就要到围墙了。”
腿上刚被砍了一刀的曾邵辉带着哭腔问道:“我们还能活着杀出去吗?”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一群同样双眼通红,狂叫着冲上来的红巾军士卒。
紧靠围墙,没有了来自后方的压力,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刚刚还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密密麻麻的兵卒,此时突然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纷纷掉头而去。没等他们想明白,耳边便传来蜜蜂嗡嗡的鸣叫,稠密的箭雨带着呼啸铺天盖地而来。
已经筋疲力尽的三人惊恐地挥动手中武器,拼命拨打射来的羽箭。
经过改装的连发硬弩,其箭矢的速度和力度远非普通羽箭可比。何况上千人同时发射,其密度惊人。
最先发出凄厉惨叫的是水月姑娘,本已重伤的她手中宝剑好似重逾千斤,拼尽全力挡飞了十几支羽箭她的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动作稍一迟缓,上百只势大力沉的弩箭便像撕碎一片飘落的枯叶一样死死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涌出的血水无声地滴落地面。
“停止发射,关将军冲上去追击刺客了!”。指挥弓弩营的将领惊惶地大叫。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陈灵儿即将倒下的一瞬,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飞跃墙头,消失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没有人发现,街角一处高大的屋顶上,此刻还潜伏着两个脸色苍白的刺客。他们是万鬼门的一对师兄弟。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两个人的上下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快速敲打着。
“师弟,你想死不?”师兄扭过头,望着同样脸色苍白的师弟问道。
师弟一言不发地快速摇了摇头。
师兄突然一咬牙,挥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下,那里顿时渗出了一道细细的暗红色。
师弟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忙学着师兄的样子挥刀轻轻在自己的腿上来了一下。
师兄弓腰爬了起来,转身向后跑去。
“师兄,等等我”师弟低声唤道。
黑暗中传来师兄压低声音的骂声:“谁让你那么笨?往腿上划拉,你还跑不跑了?!想让我背你,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