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战火的平州府,夜晚显得格外地静谧安详。
离大楚皇宫不远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二楼的一间客房中灯光昏暗,人影绰绰。
几十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子聚拢在一张木桌旁,为首一位脸上长着一颗黑痣的魁梧壮汉正冲着桌上的一张草图指指点点。
“这便是大楚皇宫的结构图,大家记清楚了出入路线。切记,快进快出,速战速决。你们几位负责在城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越乱越好,遇到巡夜的兵卒不可恋战,事成之后我们在城外树林汇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头拱手抱拳道:“纪某在此多谢各位武林英豪的倾力相助,事关我大齐生死,在下代我家主子谢过各位了。”
旁边的十数人纷纷抱拳还礼,其中一人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丐帮帮主为大楚妖人所害,对大楚贼寇早已恨之入骨,此乃义不容辞之举。又有万鬼门等名门正派的义士们鼎力相助,此举志在必得!可惜,老龙寺的智空方丈他们竟然抽身事外,不愿出手相助,实为武林人士所不齿!”。
脸上有黑痣的壮汉轻轻叹了一口气,低语道:“值此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那位智空老前辈,我大齐朝廷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好处越来越少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罐,对身旁的人道:“你把这个打开,给在座的诸位英豪每人发放一丸,让他们放好了,以防万一。”
对面的黑衣人奇道:“此乃何物?难道是圣上御赐的灵丹妙药?”。
脸上有黑痣的纪姓壮汉捏着药丸苦笑道:“此乃顷刻绝命丹,又名伸腿瞪眼丸。一丸便足以使两头壮硕的犍牛顷刻毙命。此次行动无论成败,都绝不能让世人知晓,事关我大齐朝廷颜面,发给各位是用于万不得已之时,比如重伤无法走脱或陷入重围面临被俘,即刻就吞了它!”。
众人手捧药丸,却神态各异。有的人淡定从容,二话不说就揣入怀中;有的人东张西望,表情迟疑,一脸迷茫;更有人脸上表情僵硬,哭笑不得,恨不得即刻找个没人的角落扔了它。
脸上有黑痣的纪姓壮汉见大伙儿都接过了药丸,自己先从容地将手中药丸稳稳揣入怀中,拉上面罩只露出犀利的双眼,声音低沉地说道:“为了大齐王朝,为了真龙天子,我等纵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义不容辞!大家分头行动吧。”
黑暗中数道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浓烟打破了平州城原有深夜的安宁,瞬间将暗夜映成了白昼。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头很快便传来了人喊马嘶以及哭叫呼号之声。
自从镇东王阮武起兵叛乱之后,作为大楚临时都城的平州一直保有两万左右的驻军,任何方位稍有异动,即刻有大批军卒赶往。
与街头的一片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楚皇宫的宁静。深红色的宫墙之下,几十个黑影往墙头扔上搭索,顺着绳索悄然而上。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高高的宫墙之上,一个修长苗条的黑影正匍匐在那里,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睁大明亮的双眼,好奇地观察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
这一行人笨手笨脚地翻越了宫墙,在墙内的阴影处聚拢在一起。经过短暂的交头接耳之后,迅疾分成了两队,贴着墙根悄悄地向内宫方向摸去。
待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墙头上那个苗条的身影一跃而下,似一片枯叶飘落地面,毫无声息。此人弯腰迈步瞄着一队黑影跟了上去。
宫外亮如白昼的火光令禁宫护卫们警觉起来,他们迅速点燃火把,手握刀剑,同时加强了巡逻的班次。
“什么人?站住别动,否则格杀勿论!”。一队手执火把的内宫禁卫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队模糊的黑影,不由得高声大喝道。
那队黑衣人中的为首之人愣怔了片刻,便一言不发,咬牙挥动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径直扑了过来。
手执火把的内宫禁卫们一面迅速地举起手中利刃,冲上前去迎敌,一面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预警的铜锣。
正在其他地方巡逻的禁卫们闻声都高举着火把朝这里冲了过来。
挥舞的兵刃撕裂着暗夜的空气“嘶嘶”作响,冰冷的刀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刺骨的寒光。
黑衣人出手狠辣,起初完全占据了优势,但随着大内侍卫越聚越多,他们终于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尴尬境地。
正在御书房中研究前方战报的大楚皇帝刘谦听到外面不远处刀剑相撞的脆响,悚然一惊,疾走两步从墙上抽出了自己的牛耳大环刀紧握在手中。
紧接着,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了下来。
刘谦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大刀,额头青筋暴起,神情紧张地高喝道:“出了什么事?门外是何人?”。
门外之人连忙面朝房门拱手抱拳高声答道:“圣上切莫惊慌,禁卫军统领毛忠带着十几个兄弟在此护驾。宫内潜入了刺客,其他弟兄们正在合力围杀。”
闻言刘谦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紧握刀把的手掌心满是汗水,鼓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毛忠是从小在一个村里与刘谦一起长大的玩伴,当初刘谦振臂一呼,举旗造反,他是第一个响应者。一路追随着刘谦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对其极为忠心耿耿。这也是刘谦安排他作为禁卫军统领的重要原因。
刘谦全身放松之后,缓缓摇了摇头,重新回到桌案旁,将手中的牛耳大环刀轻轻放置于案角,稳稳地坐了下来,借着灯光复又埋头奏章。
第一队被围杀的黑衣人几乎吸引了所有禁卫军的目光,而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另一队黑衣人此刻正悄然接近了目标。
御书房门前,毛忠将身体站的笔直,右手始终不离腰间的佩刀刀把。当他突然发现从黑暗中跃起,悄无声息举刀向他剁来一个巨大黑影时,禁不住毛骨悚然。
他一面“仓啷”一声拔出佩刀,一面声嘶力竭地高喊道:“护驾!”。
第二队黑衣人为首之人正是那位脸上长着黑痣的纪姓壮汉。此刻,他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咬牙抡起这一刀便有了十分的力道。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轰鸣,火花迸射处,两把大刀硬碰硬地撞击在了一起。
“噔噔噔噔”双手捧刀的毛忠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扑嗵”一声跌坐在地上,就差没有撞开房门,滚进屋内去了。颤抖着将手中刀举至眼前,他惊愕地发现刀刃已然卷曲,中间还多出了一个样貌丑陋的大豁口。
原本站在他身侧的那十数个禁卫军兵卒,竟然顾不上扶起他,而是齐齐发一声大喊,各举兵刃,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去迎敌。
毛忠无奈只好自己爬起身来,也顾不得拍打屁股上的灰尘,口中发出一声骇人的怪叫,举着那把卷了刃的钢刀猛向敌方扑去。
第一队的黑衣人此刻已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被斩杀殆尽,剩下几个缺胳膊断腿浑身是血的还在拼命挣扎抵抗。
听到御书房方向传来的呼号,禁卫军兵卒们纷纷掉头举着兵刃没命地向那里奔去。
纪姓壮汉双眼直勾勾地紧盯着御书房紧闭的木门,疯了似地挥舞着手中大刀,即使身边的同伴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惨叫着栽倒在地也不为所动。他要拼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敌我双方之间短促爆发的火并异常惨烈。
当气喘吁吁、浑身是血的毛忠抬起头来时,他发现原先身边站立的弟兄们已空无一人,只余满地的尸体。
万幸的是,敌方手握滴血钢刀,摇摇晃晃站着的也只剩下起初偷袭自己的那个壮汉。
远远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去,白夜中耀眼的火把也愈来愈近了。筋疲力尽的毛忠嘴角不由地泛起一丝冷笑:无论如何,只要豁出命来挡住面前这个黑衣壮汉,自己就是战死了也算功德圆满,无愧于大楚君王对自己的信赖。
对面的纪姓壮汉显然也意识到留给自己完成任务的时间不多了,他眼中精光一闪,双手捧刀再次一跃而起,如一阵狂风扑向了近在咫尺的毛忠。
只走了三五个回合,但听得毛忠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把卷刃的钢刀连同握刀的那只手臂一起飞上了半空。
门外的兵器相撞和厮杀惨嚎声早已灌入了刘谦的耳膜,他强行镇定心神,稳坐不动。他记得石太宰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若想成为一个胸怀天下的君王一定要稳如泰山,处变不惊。
但当屋门被重重地一脚踹开那一瞬,他再也坐不住了,条件反射地跳将起来,一把抓起案上的牛耳大环刀。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一身黑衣的血人。
刘谦抖了抖自己枝杈横生的扫帚眉,并未显露出过份的惊慌。一来他手中紧握着那把牛耳大环刀,二来门外呼号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明白那是禁卫军的弟兄们正拼命赶来救驾。
对面的血人喉咙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低吼,肩头猛然一耸朝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