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族部落首领朝格苏力德虽然脸色蜡黄,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还是日渐好转,终于能够下地走动了。
部落长老们及身边的侍从在他面前绝口不提苏哈的名字,仿佛此人在世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虽然众人一再回避,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朝格苏力德首领想起自己的长子凄惨的死状,仍禁不住长吁短叹,老泪纵横。好在听闻自己的乘龙快婿,草原联军的统帅汗王巴尔斯亲率大军猛攻飞虹关,总算是替突尼族人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才有了些许的宽慰。
这一日阳光明媚,朝格苏力德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正打算出帐在草原上漫步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忽然帐帘一挑,一位大腹便便的长老脸色铁青地陪着一位客人快步走了进来。
朝格苏力德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那人却“噗通”一声跪倒在自己的脚下,掩面痛哭失声。
朝格苏力德不由得头皮发麻,他刚刚痛失长子不久,虚弱的身体也才刚刚恢复过来,可真受不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了!
来人抬起涕泪横流的一张黑红的脸庞,哭诉道:“尊敬的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大人,我乃蒙巴部落的使者。在您卧床养病期间,草原联军对曾经帮助过您的朋友们举起了血腥的屠刀!库特部落一夜之间被血洗灭族,如今,我部落也遭受猛烈攻击。部落首领命我星夜赶来向您求援,看在我们曾经并肩对抗草原联军的情分上,请您速速伸出援手!十万火急啊!”。
听完使者的哭诉,朝格苏力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迟疑地开口道:“这绝对不可能!汗王巴尔斯如今成了我的女婿,况且我听闻他亲率大军攻打飞虹关去了,怎么会……”。
说到这里,朝格苏力德突然停住了话头,猛然抬头用质询的目光望着那位大腹便便的部落长老。
那位站在帐口面色铁青的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朝格苏力德张口结舌,脑壳里好像猛然被挤进了一团浆糊,晕头转向起来。他连忙抬手扶住额头,吃力地吩咐道:“召集部落长老还有旭日干等人速来我帐中议事吧。”
那位痛哭流涕的蒙巴部落使者随即被带了下去,安排他稍事休息,等候商议的结果。
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宽大的毡房内黑压压坐满了各位长老,却都垂首低眉不语,诺大的帐房内鸦雀无声,气氛诡异沉闷。
朝格苏力德紧皱双眉佝偻着身体在帐中转了几圈,目光在诸位长老的脸上扫来扫去,仍然无一人开口,貌似族中各位长老被集体施了法术,统统变成了哑巴。
朝格苏力德终于耐不住了,停下脚步说道:“你们倒是帮我拿个主意啊!蒙巴部落的使者还在等着信呢!”。
一位长着灰色长须的长老轻轻咳了两声,淡淡开口道:“按说,蒙巴部落在我部落遭受联军攻击时,曾经对我部族无私地伸出援手,拔刀相助。礼尚往来,如今他们蒙难,我等自当奋力解救。可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快速地抬头瞄了一眼朝格苏力德,咽了一口吐沫,重又低下头去。
“哪有那么多可是!”一位脸膛红润,体格粗壮的长老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草原部落之间,讲的是一诺千金,肝胆相照,为朋友两肋插刀!我部族危难之时,他人能一腔热血,拔刀相助;而今,我突尼族人若背信弃义,弃盟友而不顾,如何顶天立地为人?又如何在草原各部族中立足?!”。
他的这一番话终于有了反应,在座的各位长老有的连连点头,有的则翻着白眼,嗤之以鼻。
“行啦!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若不是你把自己的女儿嫁到了蒙巴部落,你才不会如此大放厥词,致我突尼部落安危于不顾呢!”一位年龄稍长的瘦高个长老忍无可忍地起身反驳道。
先前那位慷慨激昂的长老面色微微一红,咽了口吐沫,低头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
那位瘦高个长老环顾众人,接着说道:“在座的诸位都不是瞎子!草原联军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何况当下巴尔斯汗王娶了朝格苏力德首领的千金,汗王眼下还亲率大军为我部族出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倘若当真要起兵,不如帮着部落联军,灭了蒙巴部落算了!或者看在当初他们出手相助的份上,让他们的使者转告部落首领,早早归顺草原联军便是。”
“轰”的一声,大帐之中一改开始时的集体沉默,变成了七嘴八舌。有的人甚至面红耳赤,怒目相向,撸胳膊挽袖子地吵嚷了起来,眼看就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头痛欲裂的朝格苏力德挥了挥手,竭力阻住了众长老的喧哗,为难地说道:“与草原联军为敌,我们已经试过了,如今更是万万不可!但弃蒙巴部落于不顾,我又实在张不开那个嘴……你们都别吵吵了,快帮我拿个主意,蒙巴部落使者还在急等我们的消息呢!”。
众位长老又都闭上了嘴巴,拧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片刻之后,一位灰白胡须的长老微眯的双眼猛地一睁,眼中精光闪烁,猛地击掌道:“有了,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哪头都不得罪!……”。
傍晚时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蒙巴族使者终于盼来了召唤,他心急火燎地拔腿奔向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的毡房。
一路之上,他没有看到突尼族武士整顿兵马,心中便充满狐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躬身迈入宽大的毡房,只见屋内人头攒动,十几位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面色凝重,颇显焦急之色,就是没人搭理他。
蒙巴使者定睛细看,才发现众人正手忙脚乱地围着躺在床上的朝格苏力德首领团团转。而那位部落首领大人面色焦黄,脸上淌满汗水,双眼紧闭。
蒙巴使者正在不知所措地发愣,一位长老好像刚看到他似地连忙走了过了,满面堆笑客气地说道:“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慢待贵客了,有违我草原部落待客之道了!我部族首领刚刚大病初愈,早上听闻贵使者传来的噩耗,忧心患难与共的蒙巴族朋友,一时急火攻心,再度陷入昏迷!部族派遣援军之事,只好缓缓再议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们突尼族部落言而有信,向来一诺千金……”。
要说这位使者的反应也甚是奇特:他先是若有所思地呆了一呆,继而嘿嘿冷笑了两声,又忽然放声大哭,狂奔着冲出了毡房。片刻之后,他边哭边翻身上马,打马扬鞭,抛下了一溜尘烟,向着自己部落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他的身后,留下无数双诧异的目光。也有少数知情者暗挑大指:是条草原汉子,死也要与族人们死在一起!
使者离去后,原本紧闭双眼的朝格苏力德一轱辘翻身坐起,顺手摘掉了搭在额头上的湿巾,急切地问道:“蒙巴使者走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长叹了一声,忽然感到浑身虚脱,怅然若失。
围攻飞虹关的三万草原联军毫发无损地退了回来,飞虹关守将率军追出数里,见敌寇阵型不乱,撤退的不慌不忙,觉得没便宜可占,又生怕万一中了埋伏得不偿失,也就老老实实地退回了关内。
返程途中,巴尔斯不断收到察干铁木尔和阿古达木快马传来的捷报,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捋着自己唇边金黄的髭须,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等不到今年立夏,他一举统一草原各部落的第一个宏伟目标眼看就要实现了。
巴尔斯骑在马上,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飞虹关,心中暗道:等着吧,下一次本汗王卷土重来,那可是要动真格的了!届时管他是大齐还是大楚,一样要在我草原勇士的隆隆铁蹄下,碾为齑粉。就算是再高再厚的城墙也休想拦住我们无比锋利的弯刀!
严老将军倒提着手中的金枪,原本雪亮的枪尖上向地面滴答着殷红的血迹。老将军不动声色地侧目扫视了一眼身边不足一万的人马,心中丝毫没有突围成功的喜悦。
相反,他的心此刻也如手中的枪尖一样向下滴血,只不过了无踪迹罢了。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了战马的铁蹄敲击地面杂沓的隆隆之声。
贼寇果然穷追不舍,阴魂不散!严老将军几乎出于本能地勒住战马,忍不住回首凝神观望。
旌旗飘舞,尘土飞扬中,倪飞燕手中提着雪亮的长刀,紧抿双唇,目光坚毅地直视前方,策马飞奔。
紧随其后,肩上扛着狼牙棒的王二毛忽然圆睁双眼,兴奋地大叫道:“都统快看,败寇就在前方,这下我们总算捞上回稠的了!”。
他转身兴奋地大叫道:“弟兄们,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冲上去杀光他们,为大嘴兄弟报仇雪恨!杀啊!”。
喊罢,他双腿猛磕坐骑,取下肩头的狼牙大棒,舞动的虎虎生风。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猛地向前一窜,朝着敌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