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寥寥的几颗星斗孤零零地悬挂在茫茫的夜空中。一阵冷风吹过,一排光秃秃的树木伸长的枝干随风摇曳,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关羽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一个包裹背在背上勒紧,轻轻推开窗户,四周观察了片刻,便轻轻一跃,飞上了屋脊。
辗转腾挪之间,他像一只矫健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在屋脊之间跳跃,很快便来到了高大的朱红色宫墙之下。黑暗中他的双眼闪闪发亮,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周边情况,他轻提一口气一跃而上,在墙头迅速地伏下身子,四处张望。
他没有注意到:离开客栈没多久,他的身后便远远地坠着一个短粗的身影,同样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那人显然没有惊扰他的意思,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到他飞身跃上高大宽厚的朱红色宫墙,背后的黑影才止住了脚步,趴在一所屋脊之上一动不动地继续注视着他的动向。
暖洋洋的御书房中,灯火明亮。
李弘基放下手中的朱笔,轻轻推开了面前摊开的奏章,伸了个懒腰。
当值的老太监郑德才见状连忙紧走几步,端上了一碗不冷不热的燕窝粥。
“圣上,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您还要上朝,圣上要多多保重龙体,不如早些歇息?”。郑公公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李弘基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等喝完了这碗粥吧。”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堆还没批阅的奏章皱眉叹道:“做人难,做君王尤其难,想做一个勤勉有为的君王更是难上加难!”。
郑德才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圣上近来确是过于劳累了,就连老奴也颇为感同身受。要不尽早再从百官之中甄选出一位太宰,也好辅助圣上处理一些杂务?”。
李弘基抬眼看了郑德才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公公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连忙低头跪倒在地,口中言道:“老奴一时失言乱讲,请圣上恕罪。”
李弘基轻抬右手,说道:“平身吧,朕之叹息与你无关。说实话,满朝文官之中朕竟然没有找到可以信赖,可堪托付之人!以往之种种,寡人真心信不过他们,所以只好事必躬亲!”。
郑公公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垂首不语。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根粗壮的立柱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倒挂着滑落地面。
李弘基一抬头,率先看到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不慌不忙踱过来的关羽,不由得大惊失色,毛骨悚然地高声喝道:“什么人?”。
郑公公回头一看,更像是大白天见鬼了似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挺身挡在李弘基身前,又像被谁猛然掐住了脖子似地怪叫道:“护驾!护驾!”。
随着他凄厉的呼喊声,呼啦啦冲进来十几个手握钢刀,体格健壮,肌肉饱满的宫中护卫。
关羽冷冷地扫视了他们几眼,心道:这些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他微笑着拱手抱拳道:“诸位莫慌,恕任某唐突。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践行承诺,前来登门道谢的。”
待李弘基看清了来人相貌,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倒是更为震惊。在关羽的嬉皮笑脸上,他似乎暂时没有发现更大的威胁存在。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口对身边的护卫言道:“先别着急动手,朕要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此时关羽也停住了脚步,二人虽相距咫尺之遥,却好似远隔天涯。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李弘基充满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关羽。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你竟然能越过这宫中层层的护卫前来见朕,倒也是有些本事!如此舍命前来,所为何事?”。
关羽垂下眼帘,低头恭敬地抱拳施礼道:“惭愧惭愧,圣上过奖了。在下全无恶意,请圣上先撤了这些护卫再说。”
李弘基犹豫了片刻,淡定地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朕心中自有分寸。”
郑公公讶异地叫道:“圣上,万万不可啊!您乃真命天子,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
李弘基胸有成竹地对那些呆立不动的护卫挥手说道:“无妨,你们且退下。他若有心加害,早就暗中下手,断不敢现身于寡人眼前。”
关羽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心中暗道:这位大齐的皇帝也算有几分胆魄和见识。
那些大内护卫们不敢违抗圣旨,迟迟疑疑地退出门外,却也不敢离去,在门外紧握手中钢刀,随时准备冲进来救驾。
关羽随手摘下肩背的包裹,拎在手中说道:“前两日在下借过圣上一块美玉和几根金条,任某曾经承诺过要登门道谢,这些权当做谢礼。”
郑公公十分不放心地走上前来,接过了包裹,返身回到了桌旁,轻轻打开了包裹。
一堆金银珠宝美玉珍玩滚落出来,李弘基俯身看了看,更为吃惊,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关羽一眼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这些东西中,有不少是寡人赏赐给各位有功之臣的?却被你盗了来又交还给寡人!”。
关羽笑道:“这个确实不知。不过这些物件足以抵消那块美玉和那几根金条了吧?”。
李弘基脸色阴沉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以为寡人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关羽淡定答道:“其实我也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只是践行承诺,聊表心意罢了。希望圣上能不计前嫌,早日放了如烟姑娘。只因她实在是无辜。”
李弘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咬牙道:“朕平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胆大妄为,不知死活之人!那如烟姑娘与你是何关系?”。
关羽不卑不亢地答道:“非亲非故,萍水相逢。”
李弘基愣了愣,追问道:“国有国法,寡人若按律将她斩首,你又如何?”。
关羽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说道:“你不会的,你喜欢她!”。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幅画像。
李弘基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忍不住脸色微红。
一旁呆立的郑公公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他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此贼子明目张胆,大逆不道,目无君王,已经触犯了几百次欺君大罪了。要放在往日,纵有几百颗脑袋也都砍没了,可今日不知为何,圣上竟然没有发雷霆之怒!奇哉怪哉!
突尼族部落,在众多草原部落中论实力仅次于四大部落。因其游牧之地靠近大齐边境,离青州不远,常常出兵骚扰掠夺,曾经是令“忠国公”杨明义十分头痛的后顾之忧。
草原部落混战期间,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待到巴尔斯率领联军灭了喀特斯部落,被十几个小部落推举为新一任草原之王,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即刻召集族中长老和自己的几个儿子商议对策,最终大家达成一致共识:联军的实力如日中天,与之对抗只能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谈好条件加入其中方能自保。
于是,朝格苏力德派出使者,主动联络巴尔斯率领的联军,请求汗王派出使者,赴突尼部落谈判。并主动提出只要谈判的条件满意,突尼族愿意拥戴汗王,加入联军。
巴尔斯为了尽早统一草原各部落,欣然同意,很快便派出了两名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赶往突尼族部落,拜会其首领朝格苏力德,举行双方的谈判。巴尔斯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两位使者信心满满,一切似乎进展的都很顺利。
经过三天的双边会谈,终于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协约,突尼族部落同意有条件的并入草原联军。首领朝格苏力德大手一挥,大摆酒宴,感谢两位使者并为他们践行。
两位使者中乌力吉是个满脸烙腮胡子的壮汉,性格豪爽,喜欢开怀大笑。而朝鲁相对矮小偏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人的眼神总像是若有所思或者蔑视。据说他和大汗巴尔斯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彻底放下了谈判包袱的二人松了松腰带,在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及各位长老的陪同下开怀畅饮。夜幕降临,毡房内仍是炉火熊熊,欢声笑语。乌力吉的脸膛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血红,而朝鲁的面容则发出绛紫色的幽光。
朝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帐外走去,他想找个地方方便方便。乌力吉晃着发昏的脑袋望着他笑道:“你没事吧?”。
朝鲁想张口说话,嘴角却吐出了一团白沫,只好摆了摆手,东倒西歪地向外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帐外忽然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呼救声,在无边的暗夜中十分刺耳。
朝格苏力德皱起了眉头,随着众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离帐口没多远的地上,两个黑影正在拼命地厮打、纠缠。众人亮起火把走上前去,却是醉醺醺的朝鲁将一名女子压在身下,拼命地撕扯着她的棉袍。那名女子已经露出了半个肩膀,眼看棉袍就要被从身上撕掉了。她一面手舞足蹈拼命抵抗挣扎,一面大声呼救。
朝格苏力德的长子苏哈看清女子的模样,连忙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朝鲁的后脖领将他拎起来随手丢了出去,搀扶起地上的女子。
乌力吉也快步跑上前去,扶起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的朝鲁。哪知他毫不领情,摇摇晃晃地起身后一把将乌力吉推到一旁,“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