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伦嘎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将缠在沙尼哈达黝黑、粗壮手臂上的绷带一层层取了下来,嘟起嘴轻轻吹落了原先敷在伤口处,已经干结的药沫,微笑着轻轻点头道:“除了留下一个大疤,算是彻底好了。”
沙尼哈达抓起一小块生肉扔进嘴里咀嚼着,眼含深情,片刻不离苏伦嘎娇美的脸庞,笑着说道:“伤疤是男人的光荣,能够让我美丽的王妃回心转意,再多他几十个伤疤又有何妨?”。
苏伦嘎害羞地低下头去,沙尼哈达大笑着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帐帘一挑,一位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走入,单膝跪倒低头说道:“启禀汗王,有紧急军情奏报……”。
没等他说下去,沙尼哈达随手抓起桌上的杯盏砸了过来,高声骂道:“你眼瞎了?没看到王妃在这里吗?什么狗屁军情奏报,滚出去!”。
那位传令兵果然很听话地连滚带爬滚了出去。
苏伦嘎用力推开沙尼哈达颌下扎的自己皮肤生疼的坚硬胡须,轻声说道:“我们以后在一起的日子比羊毛还多,你还是办正事要紧。”
沙尼哈达嗯了一声,说道:“那王妃你先下去歇息吧!”说完,不舍地将目光从苏伦嘎的秀美的俏脸上移开,大声喝道:“让刚才滚出去的那个家伙再给我滚进来!”。
骑在马上的腾格尔双眼喷火,牙齿咬的嘎嘣乱响,紧紧攥着弯刀刀把的大手几乎要滴出水来。
黑压压的沙尼、瓦塔联军与草原部落联盟在广袤的草原上面对面形成了对峙,双方人马都紧闭双唇,表情凝重。除了战马偶尔打个响鼻,四周只有风声的呜咽。
像洪水蓄满的大坝,双方的仇恨一触即发,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全身披挂整齐的沙尼哈达催马上前几步,高声喝道:“喀特斯的兔崽子们,有本事找我们沙尼部落明刀明枪地大干一场,偷袭瓦塔部落算什么能耐?”。
他又转身望着瓦塔武士的队列,高声说道:“瓦塔的铁血儿郎们,今天是你们报仇雪恨的好日子,为你们部落死去的亲人,为了你们光荣战死的部落首领拜延八都鲁大人!我们沙尼的狼崽子们,是你们最坚强的盟友和后盾!今天也是我们大开杀戒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彻底铲除喀特斯这个草原上的败类!他欺压我们各部族够久了,今天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沙尼哈达身后的沙尼、瓦塔联军的武士们深受鼓舞,骑在马上同时举起了雪亮的弯刀,齐齐发出“吼、吼、吼”粗野的吼声。
对面阵营中一匹健硕的骏马越众而出,马上壮汉唇边那一抹金色的髭须在阳光下奕奕放光。
巴尔斯抬起手中的马鞭点指着沙尼哈达高声喝道:“沙尼哈达,你好无耻!瓦塔部落助纣为虐,但好歹也算你们沙尼人的盟友,你却弃盟友安危于不顾,奔袭爱好和平的达诺尔部落,现在却想再次利用这些瓦塔武士,让他们继续为你们卖命!瓦塔的武士们,你们听听你们部落首领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给沙尼哈达这头恶狼继续卖命!”。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从联军队伍中缓缓踱出了一匹战马,马上不是别人,正是瓦塔部落首领拜延八都鲁。只见他眼窝深陷,面庞明显较以往清瘦了许多,花白的胡须依然纹丝不乱。
拜延八都鲁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沙尼哈达高声道:“沙尼哈达,我当初真是瞎了双眼,没有认清你这头恶狼的本性,竟然与你们沙尼人结为盟友。就是因为这个令我悔恨终生的决定,才害的我们瓦塔部落遭遇重创,付出了血的代价!而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背信弃义,见死不救,彻底抛弃了我们瓦塔人,使我们部落陷于屠刀之下。寻找喀特斯大营未果,你又反手灭了保持中立的达诺尔部落,狼子野心何其歹毒。瓦塔部落的勇士们,听我的号令,放下手中的武器,退到一旁观战。决不能再被沙尼哈达利用了!”。
马上的沙尼哈达哭笑不得,他没有料到,草原部落联军攻陷了瓦塔部落,竟然没有杀了拜延八都鲁!
听到部落首领呼喊的瓦塔武士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有不少人甚至已经放下了高举的弯刀。
“瓦塔部落的勇士们,不要相信拜延八都鲁,他已经被喀特斯人控制,被灌了迷药,神志不清!随我们一起冲垮敌阵,救下拜延八都鲁大人!杀呀!”。
沙尼哈达猛挥弯刀,大叫着发出了进攻的指令。他不敢再耽误了,拖得越久,场面将愈发难以收拾。不光是瓦塔武士,恐怕沙尼族的狼崽子们也会人心浮动。
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万马奔腾,沙尼族武士高举弯刀,紧随沙尼哈达身后发起了冲锋。瓦塔武士少部分人也举刀冲了上去,但大多数都勒住胯下战马,原地打转。
见对方猛然发动攻击,巴尔斯不慌不忙地陪着拜延八都鲁返回了己方阵营。
眼见对方的马速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巴尔斯高高举起弯刀猛地挥下。“嗡嗡嗡”,随着统帅弯刀的斩落,草原部落联军的阵营中万箭齐发。
“噗噗噗噗”,那是利箭刺穿皮肉的声响,沙尼武士纷纷惨叫着栽落下马,沙尼哈达骑在飞奔的战马上,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不断用弯刀拨打飞射向自己的利箭。
巴尔斯再次举起了亮闪闪的弯刀,草原部落联军的后方迅疾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杀啊!”阿拉坦一声高喊,挥舞着手中的巨镰,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联军队伍的另一侧,腾格尔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吭地猛夹胯下坐骑的马腹,矮下身去,高举手中弯刀,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弹射了出去。
从空中向下俯瞰,宛如两股不同颜色,却同样汹涌澎湃的激流,在浅绿色的草原上势不可挡地漫卷而过,激荡起层层的烟尘,遮天蔽日。
终于,两股洪流冲撞在一起,荡起了朵朵红色的浪花,伴随着武士们临死前的惨叫和战马的哀嚎。敌我双方都双眼通红地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分不清是谁的残肢断臂跌落在草地上,几株小草被迅速压弯了腰,又被坚硬的马蹄践踏,连根拔起,在空中短暂地飞行了片刻,被深深地踩进黑红的泥浆中,开始了另一世的轮回。
一位帐前参军急匆匆地迈入大帐,躬身施礼道:“马钰将军,刚收到玉门关的急报,匪寇攻击猛烈,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守将请求马将军再派援兵,他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马钰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站起来俯身向摆放在桌面的地图看去,口中似乎自言自语道:“玉门关决不能丢!通知廉将军,再率领一哨人马迅速突进玉门关,从敌军背后插上一刀,让他们老老实实放弃夺关的念头!”。
玉门关下,炮声隆隆。
红巾军中军位置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鸣金收兵的号令。
一身战尘的聂芸娘疑惑地驱马来到关羽身前,问道:“再加一把劲也许就能夺下玉门关了,怎么此时却要鸣金收兵?”。
关羽轻提马缰,“黑豹”抬腿跨前了两步,在聂芸娘战马的身边停了下来。
关羽伸出手,毫不避讳地将芸娘脸上一道黑色的浮灰擦去。
聂芸娘顾不上嗔怪他,只是满脸疑问地盯着关将军,等待着他的答复。
关羽咧嘴笑了笑,说道:“如此强攻我军损失太大,我看过了,这玉门关没个十天半月难以拿下。我估计马钰现在已派出第二波援军了,我方一旦耽搁久了,腹背受敌就会陷于被动。本将军打仗,始终不喜欢难啃的硬骨头,只喜欢挑软柿子捏。我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即使现在光明正大地撤离,想那玉门关守军也不敢开城门追击。”
聂芸娘不甘心地说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算了?无功而返?”。
关羽仍然一脸轻松地笑着说:“非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声东击西。马钰将军想从我背后捅刀子,本将军先发制人,先捅他一刀!”。
芸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才突然想起好像面前的无耻之徒刚才当着万千将士的面摸了自己的脸蛋,顿时粉颊多了一层晕红,柳眉倒竖,咬牙低声道:“说了你多少次,你怎么也算是一军的统帅,在众将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成何体统?也不怕被人笑话!”。
关将军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天真无邪,接口道:“怕什么?这普天下的人皆知晓你早晚都是我的娘子。再说了,本将军现在大权在握,谁敢取笑你,我命人拔了他的门牙撬了他的舌头;谁敢笑话我,立马拉出去斩首!”。
聂芸娘无语地瞪了关将军一眼,拨转马头挥鞭打马而去,低低的声音给关大将军丢下了两个字在风中飘舞:“无耻!”。
关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