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出曾经喜欢过的作家的名单,透过那些名字,隐藏的是一些明媚后的忧伤或者欢欣后的疼痛,那些年少的情节如影视剧般投影在青春的幕布上,被他们划开来看见略略斑红。
我知道这样的伤感被文字传递过无数个秋冬,让90后的童年本该在网络游戏中穿行的浮躁身心燃起过一种想尝试爱情,友情,叛逆,张狂的冲动。一切发生得快而突然,还没来得及遇见就冥冥中认定相恋又或笃信前世情缘。小说里穿越了几千年的男男女女可以在某个湖畔坠入爱河,幻城里不经意的意念可以造出无数个拨撩心弦的梦境……我只是看见他们为我们呕心沥血地创造了多少痴人怨语,多少扑朔迷离的情节在纸张上闪动着鬼魅的结局。
目不暇接于盛夏的泡沫倒影出的一光年距离,嗅着香樟树后面的橄榄味才猛然发觉梦醒时分,不知花落多少,梦呓着是你忘了我还是我忘了你,还是只有声音记得,还是其实都没有发生,抬头寻找和四目张望那座空落落的幻城,却在脚底邂逅了流年……
我又何尝不为这些文字心痛过一整个夜晚,猫在寒冬的被子里打着小型手电筒,透着微弱的光不停翻着书篇,你不知道白天背些之乎者也的古文晚上还要扭转思维进入到人物的身体摸索匪夷所思的情节的难处,和第二天继续被一个挥之不去的情景缠身,上课走神被点名的尴尬。但是确实,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因而,向所有的给我们这样一个迷迷糊糊,彻彻底底的青春的作家们致敬,至少因为看过同一本小说,不认识的人相识了,或者因为喜欢上同一个人物,同一段恋情,同一个悲剧,同一场梦魇,不相知,不相恋的人相知相恋了。开心和悲伤,都在一定的阶段糊成了一纸隐秘的剪影,吸引飞蛾扑火,香息残存。
然而,戳破了剪影的现实却永永远远地埋在了下一个季节,等不到的春夏,遇不见的秋冬,你们没有告诉我们的真实的故事,那些创作出来的灵感与现实间存在的天堑。我们因为沉溺于纠葛的情感而遗落的许多价值,都被一纸障目地偷换在了时间的尽头。直到再也不会捧着小说挑灯夜读,直到再也不会对着镜子幻想,直到再也不愿意浪费生命的一秒钟,才发现,原来的一切故事是在虚构的时间和空间中,在虚构的情感和血肉中,在虚构的笑容和眼泪中,荒废了年岁。
所以,当我拾掇起曾经因为对小说热血沸腾而笔墨的十几万字时,我渐渐觉得,对于一个人的一生,这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一个必然。你必须被一些梦幻和理想装点,才能固守执念,必须用实践证明和时间考量才可能出现一些成果,必须亲身去验证事实的结局才有可能罢休,必须跳上舞台去争辩才有可能明白妥协…… 如果小说是因为不真实而华丽起来,我们又怎样去克制狂跳的心,去接受一个平凡的转身。这些,是你们没有告诉我们的,而我想告诉你们的。
高中,是在大学之前我们对于炼狱最懵懂的诠释,可是在这似是而非的炼狱里,我们一同奔赴战场,没有硝烟和枪支弹药,却时隔多年我们还会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如何拿起仅剩的勇气瓜分所剩无几的时间,如何争抢老师手中的分数和珍贵的答疑,如何一次又一次失望地看着分数和焦虑不安地**,如何在这个构筑了象牙塔生活的最后三年里被现实盘食和被迫承认自己的微不足道。当人的时间被充斥得塞不进情情爱爱,也许生命不够立体和过于单调,一度令我们怀疑色彩存在的意义和我们活着究竟身首何方。只是那时我们并不懂得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懂,直到很久以后,回首,才知道那才是生命淬炼光彩的季节。
胡吹风,吴语漠,郭句点,姚凤,严刚华,程虔。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每个人具有了怎样的性格,怎样的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我在脑海里不断地想,如果当年事情不是这样发生了,后面的一切会不会有一个另外的结局?每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未来都那么真实地发生在现实里。
坦诚地说,我不想码一篇和《幻城》或者《泡沫之夏》一样的小说,因为现实中没有那些梦境给你选择,也不会每个人都长得完美无瑕被高富帅捧上天又和天王巨星苦苦相恋……随着成长给我们的痛,渐渐不相信神话故事与安徒生寓言,渐渐走出象牙塔去接受一个不以自己为舞台的大千社会。这个时候,我们不沉迷于这样那样的幻觉的时候,再回头去看我们的曾经。那感觉会不会就像多年后,胡吹风六个人站在母校教学楼顶上向下望去,看见的是从稀疏到浓密的树荫,从单一到复杂的花种,从一条到多支的小径,从一群结对的背影到夕阳西下时的形单影只?
站在时间的这头,细碎吟诵,叨叨念念里都有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悲欢离合。
站在时间的那头,莞尔沉默,重重叠叠中尽是唯一简单悲恸的想法,光阴难返。
或者时间的这头那头发生的事情对于我们很熟悉,不过是在一个烦闷的夏日盯着窗外枝头的果实,忽略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的涂涂画画;不过是在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索性爬起来把没有做完的试卷继续做完。走出高中的大门,有些人可以用滤纸来过滤这三年,淡然地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有些人可以用万花筒回忆出一段一生难忘的日子。但是其实前者和后者在《绛紫》中没什么区别,他们都经过了三年,岁月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什么,这就是我反复地构思反复地挖掘的秘密。
从六个人的经历中,我希望有过同样经历的人都能找到些许自己的影子,藏在胡吹风大大咧咧的担当里,藏在吴语漠淡然揪心的矛盾里,藏在郭句点梦幻与现实破灭的失落里,藏在姚凤拼了气力也要攥紧希望的倔强里,藏在严刚华默默凝视一张侧脸的坚守里,藏在程虔从不言语的桀骜里。
我们不会像最后那样作鸟兽散,但也不会再回到最初那样喊着同一个口号向前。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我们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