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语漠就是这样受不了地看着连二本都上不去的血红分数大哭起来,深度的压力感终于在积蓄到一点的时候爆发,笔在纸上重重一划。
语漠晕过去。
全班乱了,这样的高考综合反应竟然在一个平时看起来那么平静的吴语漠身上发生了。而每一个人都不曾了解,一个看似平静的人,内心有多大的理想。
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支撑着一个生命,割舍一切其他的那个理想,让她的目光空灵,情感不在,一点点被筑成如今的那么庞大。却最后在几个红色的数字面前土崩瓦解,毁在所有目光焦聚的地方,子虚乌有般存在。
语漠只知道,她的心很痛……像在滴血……很痛很痛……
严刚华忽然想到了胡吹风,这家伙去了美国就与所有人失去了联系,如果他知道语漠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像当初那样揪心。
同学们把语漠送到了医院,一群人拥到办公室里,葛晶晶正泯着白开水,身边站着一个大男生。
“葛老师,吴语漠昏过去了!”
葛晶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是那个男生转过身来,同学们吃了一惊。
胡吹风!
“你们都回班级去,该干嘛干嘛,我会去处理的。告诉班长,管好纪律!”
葛晶晶下完命令,就打了个电话通知吴语漠家里人,挂电话之后发现胡吹风已经不见了。
胡吹风当然不见了,而且一定是去找语漠了。
他本想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语漠,看到她过得还好,就足够了。可是却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十分钟后胡吹风已经开车往医院方向赶去,严刚华坐在副驾驶座上,不过一年,胡吹风的身上多了一份深沉,让当初以哥自居的严刚华感到一种陌生。
……
“在美国都好吗?”
“还好。”
“那……”
“语漠要紧,其他的一会再说。”
胡吹风戴了墨镜,然后下车奔进医院大楼。
他矫健的步伐和有目标性的一系列动作都说明了这一年的时间,胡吹风已经变得比以前干练和稳重。找到病房的时候,胡吹风打探了语漠的病情,确定没有大碍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渐渐地心跳才归于平静……
“你还是很在乎她啊。”严刚华坐在胡吹风旁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她还好吗?”
“成绩总是上不去,可能压力太大了,毕竟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不到了。”
“呵呵,我想也是,除了这个,没有什么能让她那么伤神了。”
“你呢?在美国过得还可以吧?看你一身行头,我都快认不出了!”
胡吹风傻笑了一下,摸了摸头:“怎么样,是不是成熟很多啊?”
“成熟你个头啊,一年了,一个电话也没有!没见过你这么兄弟的!”
“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
忽然气氛冷下来,时间冻结了,胡吹风的侧脸和严刚华低垂的发梢,在医院的白纸灯光下,都泛着一种令人猜不透的光芒。
这样的定格,在纪念里,不过是平凡的一页。
页码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页眉上只印着“不复难返”。
胡吹风守在病床旁边,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透过小小的塑料管是语漠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她醒来,迷迷糊糊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语漠记得前一秒还看着试卷上的错题,下一秒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但她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脉搏里有微凉的液体流过……
胡吹风走上前,摘了墨镜。
他变瘦了,身形不像一年前那样有些魁梧,而是消瘦了一圈。
他的脸变得有了骨感,棱角开始分明。
“语漠……”
语漠以为是幻觉,她听到了胡吹风的声音!可是,胡吹风应该在地球的另一面,一个很多人梦寐的大学里读着书,或者继续过着舒坦的生活。
“语漠……”
她不相信地睁开眼,正是胡吹风站在面前。
“你……”
“是我。”
语漠正欲起身,想说什么,被胡吹风打断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想休息……我不能休息……”
“为什么?”
胡吹风坐在病床上,一双眼睛看着语漠,那是久别以后,很想认真看一个女孩的眼神……
语漠却是趴在胡吹风的肩上哭了,越哭越厉害,那条冰冷的防线已经挡不住蓄势蔓延的委屈,只是因为高考。
高考,把友情和爱情仓促成过去,让希望和理想痛到悲伤。
“我还有好多的题弄不懂,我还有好多的不会做……不可以休息……怎么办,怎么学都不行,怎么改都还是有好多的错……”
胡吹风双手捏住语漠的肩,他恨!
“去他的高考,去他的分数!吴语漠!你傻得连命都不要了啊!”
语漠涕泗泪流,她为了高考,失去太多,但到头来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胡吹风碰到吴语漠身体的突发状况,把原来定好的行程都改了。
胡吹风眼里,语漠还是原来的样子,目光空灵,没有杂质,沉浸在一个小小的理想里,旁人或许觉得那很可笑,无论是那个思绪简单的女孩还是那个简单的理想。
可是胡吹风记住了,那个理想,曾是沙漠的旅人苦寻的一方泉池。
除了胡吹风,没有别人来探病,班上的同学大多打电话问候,而真正来病房的却没有。
那是最忙碌的一个月,学校发了如山一般多的模拟卷,隔三差五地模拟考,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必须塞满单词和诗句,或者不是政史地就是理化生,谁有闲心去在乎别人生病呢?
胡吹风在病床边守了两天一夜,眼睛没有合过,语漠虽说没有大碍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那种困乏,是胡吹风没有经历也难以想象的。
两天后的下午,严刚华敲开房门,语漠和胡吹风正在聊天。
看样子,房间里的百合花和一股清幽的香气正是调理心情的引子,而胡吹风的出现也成了良方。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语漠的成绩究竟为什么起伏不定。
谁也不懂,那种被远远牵走的思念到底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潜藏在年少的内心,可能每想念一次,就略过了一道题,每想念一次,就忘记了几个单词。
胡吹风告诉语漠一年来他在纽约管理企业的分公司,不仅如此,还要同时修学分。纽约大学很气派,欧式风格的建筑和花园是国内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边的人和事情,风俗和思想都和中国有很大的差异……
“你好像一年长大了好几岁。”语漠听着听着会笑出声来,脸上微醺一点酡红。
“我本来就大你好吧?最讨厌你这种眼光,搞得我是你小弟一样。”
“才夸你你就……”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休息吧。”胡吹风不要语漠说下去,他心里虽然很开心,但还是忍不住希望语漠好好休息。
医院瞬间有温暖的气息从语漠的病房弥散出来,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曾有过温暖的秘密一样,小小地存在,除了秘密里的人,其他的都不会明白。
严刚华没有做声,直接离开了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触景伤情,他忽然很想念很想念姚凤,尽管这几个月他一直把这种想念压在心里,在紧张的学习中这种想念也似乎随之微不足道了许多,可是当严刚华看见语漠和胡吹风的相遇,他突然懂了。
再多的时光也是不能冲淡记忆的,特别是,当他用了整个高中去爱过一个人。
X中最后的战役打响,与此同时,姚凤在片场整理下一场的妆容。片场里一片嘈杂,各路人士忙碌地穿行,催场,借道具,摆设备,化妆,调侃……
姚凤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清早就赶到片场化好妆等候,一些大牌明星迟到个几小时都不会有人多言,但倘若她出了什么差池就会招来厌恶的目光。导演每喊一次“停”都会令她冒出冷汗。
姚凤的经纪人人称“裘姐”,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除了姚凤还带过几个经纪人,现在发展都不错,只可惜都跳槽了。裘姐于是变得越来越市侩,她对姚凤要求严厉,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地主在对自己的长工,时不时会冲姚凤说:“反正你们好了也都是别人的主儿!”弄得姚凤很莫名其妙,接下去的话就越发令她莫名其妙……
这个圈子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也会有旧人过气,摄像机对着哪张脸都曾经过非常残酷的争夺,也许今天角色是你的,没等明天太阳上岗,角色就成了另一个人的,不过一个晚上的事情。
这样说起来,姚凤这样的新人能拿到女二号的角色,楚子生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姚凤你台词背熟了没有啊?快到你那场了!”裘姐那边喊着,姚凤赶忙放下手中的单子,心里已经把台词念了百遍有余了,但那种紧张感还是丝毫没有得到消解。
这场戏的导演在圈子里的名气很大,但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在他卯足了劲喊“咔”的时候才会着实让你心有余悸。姚凤作为一个新人,倒是每场戏都演得不错,这种“咔”声在姚凤的戏码里没有出现几次,这令导演对这位新人有些刮目相看。
忙完一天的戏回到房间的时候,姚凤卸了妆才发现,原来这张脸都已经憔悴得连她都认不出来了。每天不到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和片场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让她觉得很吃不消,大概高考也没有这么累。
姚凤忽然很想回X中看看,当这个念头涌入脑海的时候,她立即感觉到一丝清凉。
校园,仿佛一缕清流,淌涤过冗长的繁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