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吹风拿着一叠语文练习本,一本一本地翻着。王老六给了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个任务,每天都要做到到勤考察和课表板书。
胡吹风心里肯定不愿意应下这么麻烦的事情,所以他决定找一个书法好看的人代劳了。
当胡吹风看到吴语漠的封面姓名的时候,心想,就是她了。
胡吹风想了一堆说辞,还考虑要不要买点零食讨好一下吴语漠,正犹豫着吴语漠走进了办公室。
“那个……吴语漠同学,介不介意帮个小忙?”
吴语漠作为学***,刚接到要统计作业上交情况的任务,这个时候遇到了班长,她心里倒是没有任何准备。
“你帮个忙,每天统计一下出勤率和写一下课程表吧,谢啦谢啦,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胡吹风把一张出勤表塞给吴语漠,急匆匆地走出去带上了门。吴语漠站在原地闷了几秒后,发现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语漠天生就属于慢了半拍的人,在还来不及了解事态之前就已经被推到了决定的边缘,还来不及决定就被安排在了一个陌生的位置。之后,语漠心里不知道多少次诅咒胡吹风,不仅仅是因为一张出勤表,还有后来不计其数的作业题和上课递一些莫名其妙的纸条。
每个班级里是不是都该有一个吴语漠呢,不说话,埋头悄悄地写作业,不问繁冗琐事,你去找她帮忙时不需要问她愿不愿意,她看起来就是会妥协的人,尽管有时候她会很烦躁但是还是会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地接受。
胡吹风喜欢吴语漠,就是因为她从来不拒绝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帮忙倒水,值日,写作业交作业一条龙服务,带早餐,拿他打完篮球后汗淋淋的湿衣服……
一个月以后,胡吹风已经习惯了吴语漠这样的专职服务,胡吹风身边玩得好的哥们儿也会顺便地把一些杂事交给语漠。而语漠就像是一个万能机器,无论再多再烦的打扰,她都能处理得相当妥当,然后埋下头默默地做作业,看书。
这是漫长的一个月,新上任的六个人和其他几个班委在做好了班级事务的安排后,每天的事情就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早上七点晨读的时候语漠负责好点到,填好出勤表交给胡吹风,胡吹风把表格检查一遍,顺便划去和自己要好的人的名字,然后交给王老六。王老六有时候会问,这几个人为什么总被划掉?胡吹风就一板一眼正经地答道,他们总是在交表的时候就进教室了。
王老六以多年的教学经验判断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于是第二天早晨自己亲自去考勤,把胡吹风抓了个正着。这一来,首先让语漠点到已经是不负责任,加上庇护同学更是犯了官僚主义错误,王老六狠狠地在班上批评了胡吹风,辞去了他班长的职务留待考察,而吴语漠则名正言顺地接替了他。
十月的天已经接近了金秋的干爽,一阵风吹来会有一种凉意,皮肤上微微沁出的汗水会立马风干,在额头和鼻尖留下一层粘稠的印子。语漠生长在大西北干燥的气候下,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太阳下,看着楼顶四方的棱边漏下的几缕阳光。
其实不是心甘情愿要帮胡吹风,他人脉广,为人大大咧咧但是很大方,哥们儿多,和班级里的许多同学都是好朋友。如果不帮,兴许还会结下冤仇。语漠初来这所陌生的城市,读的是寄宿制的学校,如果不处处小心,不仅有可能惹上是非,还会耽误了学习的时间……
被王老六发现的事情不在语漠的预料之中,突然地接替了班长的位置也让语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那天以后,胡吹风再见到语漠都是不声不响地直接走过,而每一次他的经过,都让语漠有种自我嘲讽的错觉,像是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咽下了。
胡吹风其实没在意那么多,他大大方方地放下了班长的头衔,和兄弟们喝该喝的酒,开该开的玩笑,吹该吹的牛皮,不当班长反而是一种解禁,王老六这下也为这种学生犯愁了。
军训期间,同学们个个在太阳底下站军姿,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教官坐在一旁的石阶上,舒舒服服地喝水。
队列里有人开始躁动。
凭什么让我们站这么久,教官倒在一旁喝水!
就是,我们又不是来当兵的。
前一列的一个女生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支持不住晕倒了。
人群像炸开了锅。
晕倒的是郭句点。
之后过了很多年,郭句点依然不忘高中军训的场景。太阳不够火辣,天气也不算很燥热,但是空气中的水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背上就像有细小的蚂蚁在慢慢从皮肤里钻出来,手却只能贴在裤缝两边。她感觉到胸口的憋得难过,但又不好意思讲出来,最难以切齿的是恰逢生理期,小腹还有隐隐的胀痛感……
或者下一秒她就有可能晕过去。
会不会是他把自己送去医务室?或者……
还没有更多的幻想之前,郭句点已经在人群中倒了下去。
那个他,会是谁呢?
胡吹风第一个喊道:“有人倒了!快救人要紧!”
然后严刚华跨上前几步,背起郭句点直奔往医务室的方向。
严刚华发现郭句点不对劲是在她倒下去的几秒钟之前,姚凤就站在郭句点的旁边一个位置,为了避开直射的阳光,姚凤的眼睛好看地眯成了一条弧线。
坐在姚凤后面已经有一个月了,对她的感觉隐隐地有些难以按捺。严刚华喜欢看姚凤上课会恍惚地走神,偶尔课间把头发重新再梳理一遍,做不出数学题的时候面红耳赤地大骂数学老师的名字,然后继续钻研哪里出了错,眼保健操的时候摆一个假姿势混过值班同学的眼睛,晚修前戴着耳机听莫文蔚《盛夏的果实》,晚自修后奔赴在回寝室的路上赶投胎似的赶回去洗澡……
两个人始终挨得很近,但除了姚凤有问题的时候转过头来问问严刚华,似乎他们之间也没有更多的交流。
一个月过去了,姚凤除了会去和被称为“冷漠王子”的程虔主动讲话外,再没有听说她对哪个男生有过主动的意思。严刚华心里虽然像被针毡扎着一样的有些隐隐的痛,表面上却装得莫不在乎。
而心思简单的姚凤根本也没注意过严刚华对自己的情结,她宁愿啃着面包哼着歌,大中午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避开墙头的摄像头,看落日的阳光从对面的教学楼的楼顶到楼底一点点消失……
繁重的作业压得人喘不过气,如果这样的下午持续得足够久一点,让人有时间仔细地看那些校园里面的一草一木,记住一些除了x,y之外的零碎的事情,就好了。
每次偶尔经过,看见姚凤的背影,严刚华都在寻思,她在想什么?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就只会悄悄地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凝视,装作无聊地在门前门后徘徊。
姚凤突然转过身来:“啊,严刚华?呃…… 你不去吃饭?”
“啊,哦,我今天不饿…… ”
这算是一个月来,最窘的一次对话了。
每次王老六的课无聊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严刚华就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偷瞄姚凤的表情。然后忍不住胡思乱想,也许,只是因为这个角度,刚好是她。在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遇到谁之前,要握好手中的爱情线……强制自己闭上眼,把头换到侧耳的另外一边。
那一年,不知道是谁先对谁动了真感情,本以为是应该发生在樱花树下,有雪花飘零,有月光洒落,有青瓷沏的茶,有玉笛夜半声……却不料一切只是在课桌与课桌之间,呼吸夹着汗水味的空气,电风扇下面的我,和抬头75度的你。
从爱情的角度,郭句点和严刚华属于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