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吹风把语漠拉到车上,让司机开到了市里最大的公园。天虽然灰蒙蒙的,公园的树除了青松都落了叶。除夕前的城市其实并不热闹,做生意的关门了,该回家的也回家了,仿佛只有在这几天,人们才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语漠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这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外面游离,她曾经许多次到外面走走的计划全被无数的作业给打破了,语漠不知道有种方式叫做抄,有种聪明叫做作弊。当她勤勤恳恳地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几张被自己写满字的卷子,天已从白天落成了黑夜。
要这所城市沉静下来,估计只有过年的这几天了,公园里的人稀少,湖面平如妆镜,梅花绽放成艳丽的红色,远处有更多的玫红和雪白。这是没有雪的冬天,唯一美的样子。
语漠被胡吹风拉上自家的奔驰,一路上风景从窗外倏忽而过,停下来时就到了这个公园,语漠看着这些如诗的风景,早已经忘记胡吹风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好美……”梅花在树梢上零星几点,顺着望去就像是一大片殷红得如火如荼的霞锦,中间夹杂着纯白的刺绣,语漠驻足,看了好久,一直在感慨。
“美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公园。”胡吹风走上前,压低了一根树枝,摘下几朵白梅,在手里把玩,捏碎,像雪融化后从指缝间漏出来……这里,是胡吹风每次伤心失落都会来的地方,记得小时候,他家就住在公园附近,学校就在公园对面,每天经过的时候都会穿过公园的林子。
那时候被胡吹风刻了字的树现在已经有二十多米参天了,原来自己曾经的心情还可以被送到离天空更近的地方呼吸,一切恍如隔世。
胡吹风觉得,小时候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很孤独的孩子,爸妈都是忙着事业的人,有时候别人可以对爸妈说的话,自己只能和这些花花草草分享……
所以,他很想带语漠来这里,他觉得语漠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恩,是挺美的,可是,你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啊。”
“因为这里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哈哈,最适合你这样的人。”胡吹风爽朗地笑起来,仿佛此时只有这样的笑声能掩饰自己的伤感,让别人不至于感觉到曾经那些停顿过的阴霾。
“我是怎么样的人?”语漠声音很轻,但是确是在疑问。
胡吹风装出一副思考的状态,神秘兮兮地说:“说实话?”
“你说啊。”
“呃……2B青年?文艺范?”胡吹风恢复那种死不要脸的德性,让语漠只觉得无语,额头斜线,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啦,你是一个孤独的青年。”突然胡吹风认真地说,怔怔地凝视着语漠。
吴语漠想,她还真的算是一个孤独的人——孤,一个没有地方栖身的灵魂;独,一副来去如一的皮囊。
但是高中之前,她活得没有那么累,至少在家人身边,她知道那时候是多么的幸福。
“也许吧……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孤独是一个人的选择。”语漠淡淡地回应着,眼神又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呵呵,我小时候,也很孤独,可是我现在选择了和大家在一起。”胡吹风开始讲述一个从有着抑郁症的小孩,被父母抛弃,内心受创如何蜕变到如今洒脱自由的逍遥青年的故事。
语漠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就笑了,那恍若嘲讽的笑容。语漠觉得,胡吹风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他不懂得,其实他在被父母爱着,只是他永远不会懂了。
因为青春少年,在乎的不是爱的真假,而是爱的方式。语漠衡量着自己的孤独,那绝对不是和胡吹风一样的孤独。
“胡吹风,有些事情,你永远不懂,就像你永远都不会懂我一样。”语漠冷冷地说,“我觉得你很幸福,真的很幸福了。”
胡吹风不喜欢语漠这样对自己说话,就像隔着几十年岁月的长河,吴语漠在时光的前端,永远都用服饰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凭什么说我不懂,你又不是我。”
“我凭什么不能说你不懂,你也不是我。”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凭不懂你?”
“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你就懂我?”
……
两个人来了兴致,一言一语开始纠缠不清了,他们沿着林间的石道一直往前走,黑色的奔驰渐渐地被淡淡的月光镀了一层银白,风吹拂过的落叶,都散成了自由的形状。
这天,是寒假里,令语漠感到最快乐的一天。
晚上胡吹风把语漠送回学校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嘿嘿,今天开心吧。”
语漠总觉得,胡吹风的笑是真的,因为透着一些傻气,可是这样的笑会传染给身边的人,让那些沉重的心思都在笑声里消失得无影踪。
“恩,我第一次去市区,真的很开心。”
“新年了……我们又大一岁了,哈哈哈。真希望快点长大。”
“为什么?”
“就可以娶你了呀!”
胡吹风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眉飞色舞,嘴巴都歪倒天边去了,在语漠眼里看起来是多么滑稽的幽默。
“……”语漠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然后感激地看着他。
胡吹风走了,黑色的奔驰驶出语漠的视线,远处只剩下没有星星的夜色,苍茫无边……
“胡吹风,你就是个傻得奇迹的幸运儿,说的话都跟吹的风一样,过了就没有了……”
语漠这样想,可是脑海里还是回荡着那句“就可以娶你了”。
到寝室楼的时候,宿管阿姨着急地在门口巴望,看到语漠回来了生气地盘问了半天。语漠自然是说了很多实话,除了一些胡吹风乱七八糟的傻话,语漠把它们藏在心里。
那些傻话,不知道会不会也藏在了时光里,随着洪流淌出去,如覆水难收。
回到房间里,语漠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那是胡吹风送给她的一只苹果手机。语漠打开看到里面的一条短信:语漠,以后我想和你说话的时候,就可以找到你了,我就不怕把你弄丢了。
吴语漠从没有为哪个男生哭过,但那天,一滴泪落在苹果机的屏幕上。
“虽然你很令人讨厌,可你让我在这个冬季感到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