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漠回寝室的时候,人都已经走光了。空荡荡的几十平方的房间里,一排上下铺的铁床和颗粒板拼成的四张书桌椅使她突然想起刚入学的时候,一切和现在一样,如同一张素颜。
语漠刚刚和父母打了电话,这个年回不去了,大雪堵住了火车的路,很多人都一起跟着留在异地他乡。新闻里报导着铁路工作的人性化应对方案,可惜,世界留给语漠的更加悲怆,只是一间冷冰冰的房子,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机,只有泛白的试卷和诡异的参考书……
语漠告诉家里人,自己得了奖状,考了年级十几名,学习压力不大,自己可以应付,希望他们注意身体,不要太想念自己……
挂完电话,语漠的眼泪就像猛烈摇过的汽水,开瓶似的往外冒。
青春时候有过难言的委屈,都留在泪光里。那时候的倔强,通过形形色色的方式被表达,最后还是输给了脆弱的心灵。
后来,语漠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到宿管阿姨的房间,填了一张留宿申请,以为还会有谁和自己一个状况。
“小姑娘呀,就是因为你,我也走不了了,说起来学校对你们真是优待啊,好了好了,这下只剩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
语漠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宿管阿姨的哀怨神情直白地翻译着对她这个拖油瓶的不满,于是语漠只好把话吞回去,做出不好意思的手势。
“算了算了,你小姑娘大老远的来学习也不容易,宿舍无聊吧,来阿姨这,有电视机也有电脑,打发一下时间总是好的。”
说到底,那些年里,大妈们总是没收了一只又一只的手机,mp3等电子设备,可是日子久了,也会发现,她们在不知不觉中,也给了我们需要的温暖。
语漠摇了摇头,似乎这大雪已经把所有的温度都抽离了,那么这一点点的温暖,就算了吧……
胡吹风正要离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自己的psp忘在寝室里了。这样尴尬又不成体统的事情,汇报王老六堂而皇之地解决肯定是没指望了,男生寝室楼的宿管阿姨比学生还要急着回家过年,已经在他后脚离开的时候就以迅雷的速度奔赴汽车站了。
独自发愁的胡吹风突然发现女生寝室楼的宿管处还亮着灯,于是乎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狂奔过来。
“阿……阿姨,你……你有没有……男生寝室楼的钥匙?”胡吹分喜出望外加气喘吁吁,样子很搞笑。
“哎哟,你怎么还没回家?有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阿姨看到胡吹风那个样子,就觉得很惊讶。
“我课本忘在寝室了!没有课本怎么学习啊,阿姨你行行好给我钥匙吧!”胡吹风火急火燎的样子加上一副正如其是的无辜样让阿姨当真以为他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来来,给你。”阿姨进房间找钥匙,胡吹风也不管是不是女生寝室,猴急地尾随进来了,其实他早就想进女生寝室看看了,就算只是阿姨的房间,也要好好打量几眼……
胡吹风眼神乱飘,忽然看见桌子上那张留校申请,赫然写着:吴语漠!
“阿姨,这个是……”胡吹风有些许吃惊。
“哦,就是留宿的,假期回不了家,本来还挺可怜这女同学的,现在我也因此要留宿,唉。咯,拿去吧,快去快回啊,天色不早了。”阿姨递给胡吹风一串钥匙,指了指房间号码和楼层的标记,意思让胡吹风自己看着办。
胡吹风怔在那,差点没有缓过神来,过年了也不能回家……他心里突然觉得悲伤起来,没想到吴语漠一个柔弱的女生,会能够承担这么多。
“哦,好的!”
胡吹风一溜烟消失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书倒是没见,两手也空空如也。
“诶,你不是拿书吗,书呢?”
“书啊,哦,发现也不在寝室,估计在行李箱里我忘了。”胡吹风表示出一脸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傻笑。
“这孩子,走吧走吧。”
“哦……对了,阿姨,那放假了你们也都还在?”
“是呀。那不在还能去哪儿?”
“好的好的~ 阿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恭喜发财啊!”说完胡吹风跑出了寝室楼,很快就没影了。
胡吹风回到家里,被四处挂着的春联和灯笼吓了一跳,这分明不是90后的风格了,什么红鞭炮啊,中国结啊,都不如红包来得实在。
但是要说胡吹风的家里布置得可真是华丽,金钱橘和腊梅枝几排几排地横在客厅里,水晶吊灯像倒挂的多层蛋糕,不同层次有不同颜色,同时开起来大厅有一种瞬间被镀了宝石色的璀璨感。桌子上摆满了果盒和零食,小巧的山核桃和圆滚滚的碧根果,都是进口货。真皮沙发上铺了豹纹坐垫,真毛的质感坐上去会让人不想起来。
一切是尽其可能的雍容和耀眼。
胡吹风看着,觉得今年和往年相比,似乎还逊色了一些,于是不以为意地把书包往豹纹上一甩,拿起遥控器开始看电视了。
没几天就是除夕了,这一年,很多的琐事都会在新的鞭炮声里被炸碎,很多的感觉都会在家里的热闹中被冲淡,可是胡吹风太看不上这些俗事,他还会依旧记得那个将一个人孤单过年的女孩。
胡吹风一想到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呆一个寒冬,没有陪伴,没有欣喜,这比“东风无力百花残”还要萧索几倍。
想得用力的时候,胡吹风会分不清自己对吴语漠的这份情,是友情还是爱情,或者介于两者之间,更加可怕的时候,他居然想到,这会不会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其“怜”也是一种莫名的爱。
纷杂的思绪总之绕着一个家人不知道的名字,所有的想念全都给了一个不知为何的人。
原来,这样一个人,会深刻得连鞭炮和喧嚣也无法将其抹去,多少年过去,还会坚持让你认为除了一切都改变了,还有他(她)的一切都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