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起来了,实在是睡不下去。我在楼下吃了点东西,然后赶车往高升桥的购书中心走去。今天不是周末,看书的人自然不多。我先是到里面胡乱的转悠了一圈,心情很乱,完全是看不进去一个字。于是我走到专栏上,买了几本酒店管理方面的书后就往收银台走去。
突然,我心头咯噔一下,使劲的盯着前方。一个中年女人在前面走着,那熟悉的背影,分明就是婷婷的母亲!“这老女人就在眼前,我该怎么办呢?我恶狠狠的瞪着她,尽力的在思索。那老娼走到一个书架旁边,看了几眼,然后取下一本来仔细的翻阅。我一步步的走了过去,走到她背后,我瞪着她,一脸的冷笑。
“哟,还挺有闲情的嘛!有时间看书。”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阴阳怪气的说道。
“啊,什么?……”对面的人转过身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等发觉那人不是婷婷的妈后,我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呃,对不起,认错人了。”然后急忙从她身边逃开了去。
我出了书城的门,觉得有些荒唐,后来我才发现,那个女人和婷婷妈的身高都不一样,我又是怎么认做一人的呢?坐在公交车上,我继续的想着这件事情,想着那个歹毒的老女人。我想我应该上门去拜访拜访她,问问这老娼如今看到这样的结局是否非常满意了!
一产生这个念头后,我越发的加剧了这个想法。我连忙赶了回去,把书放到家里,然后洗了个头,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出了门。我让自己这几天邋遢狼狈的模样一扫而空,是的,我不能再让那老女人看不起,再轻视一点点!我在公交站台等了一会,终于没耐心等下去,于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北门走去。
我在离婷婷的家远远处就停了下来,我偷偷的环视着一切,想到过去多少个傍晚里,我和婷婷在这楼底下的花台边上幽会……如今物是人非,看到了这些只会增添伤感。我走到小区门口,呆了半天。然后一步步的往单元门口走去,他们家在四楼,我缓缓的爬着楼梯,心底起伏跌荡,情绪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当我刚到三楼的过道后,上面下来一个人,我不想抬头去看他,只是冷冷的站到一边,让他下去。那知道这人竟然放慢了脚步,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石九,你……你来啦?”一个老年男人吃惊的问道,我听得出他的嗓门在颤抖。
我抬起头来一看,才发现是婷婷的爸爸。他提着一个大的饭盒,正准备往楼下走去。几月不见,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如同在煎熬着日子,变得异常苍老憔悴,满脸的愁容。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本来想狠狠的说两句恶毒的话出来,但话到嘴边我都咽了下去。这个懦弱的男人,他现在的痛苦恐怕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嗯,我来看看你们。”我苦笑着说道。
“你知道了吧,我们家婷婷,她已经……已经去了!”那老年男子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蹦了出来。
我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过去安慰他,也没说什么。
他哭了一会,然后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轻轻的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往楼下走去。我们上了一辆公交车,一路上我们都是沉默无语。公交车将城市穿了个对面,来到了西边。我们下了车,他在前面带着我一步步的走去。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我也不想问,到了总会知道结果。
当我们走进第四人民医院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忍不住吃惊,我知道这里是著名的精神病医院。这个城市的人,都是知道四医院代表着什么。“难道是?……”我变得有些疑惑起来。我们刚穿过一栋大楼,一个护士见到我们立刻喊了起来:“三十五号病床的家属,快,快到后面去,病人又开始打闹起来了……”
婷婷的爸爸一听,连忙小跑了起来,我也不由得跟在他后面往前跑去。跑过了长长的一个走廊,后面是一块空阔的院子,里面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来,叫了两声,又有人在胡乱的唱歌。一些护士穿梭在里面,时不时的大声的训斥病人。我们来到一间病房里面,几个如同傻子一样的人伸长脖子望着我们,傻笑个不停。
“你再闹,再闹我就要给你上绳子了。真是没见到你这样的,一天要疯癫个十来次。还要不要人活?……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胖护士,正在靠墙的床头骂着一个病人。那个对面的疯子,顶着一头凌乱的花白头发,正在张牙舞爪的扯着床单。
我缓步走了过去,见到那人脸上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一看就知道是被自己抓坏了的。一些血液甚至染到衣裤上去了,黑迹斑斑。她上衣的纽扣已经脱落,露出松垂的乳/房……我不好意思看下去,连忙回过头去,心潮澎湃,无法平静。
是的,我已经完全看清楚了,对面的那个疯子就是婷婷的妈!那个被我时刻诅咒的恶人。婷婷的爸爸早已经冲了过去,帮着护士给那疯女人换衣服。
“我不换,不换……我要吃糖!嘿嘿,上街去了,我要上街……哎呀!我的女儿啦,呜呜……”房间里那个曾经跋扈的女人,如今在鬼哭狼嚎般的叫唤。
我无力的斜靠在墙上,仿佛虚脱一般。老天帮我报复她了,让她现在生不如死!我心头的这口气终于是出了,可是我却觉得还是那么的沉重。我不但不能满足,相反的却觉得内心更加的低落,好比上面又加了一块石头上去。我难道不是希望她这样吗?还有什么比这样对她来说更痛苦的呢!我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我自己却一点点也高兴不起来。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婷婷的爸爸说,婷婷出事后她妈当场就晕倒在地了。后来医生告诉他,她受了严重的外界刺激,脑神经紊乱,得了突发性精神障碍症,以后恢复的希望渺小。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妈造成的!这些我也知道,我过去劝她无数,她总是不听,现在好了,这都是报应!我们对不起婷婷,也对不起你……可现在她妈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婷婷的爸爸红着眼睛,低声的说道。
我无言以对。这一切的一切,就当都是命吧!
过了几天,程思泯驾驶他的车,拉着我和婷婷的爸爸一起出城去看婷婷。她爸爸在新津老君山那边的陵园里,为她买了一处墓地。一路上我的心情很沉重,我没有说一句话,双手把前面的纸钱抓得紧紧的。一个不大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坟墓,一座座刻字的碑如同多骨牌一样纵横的立着。他们在烧着纸钱香烛,我静静的站在旁边,一言未发。
“你们下去等我一会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我沉沉的说道。
婷婷的爸爸和程思泯看了看我,然后往山下走去了。他们走后我蹲了下来,把石碑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抚摩尽了。我把手放到婷婷的名字上,指头一点点的移动着抚摩。“婷婷……”我终于是潸然泪下,大哭了起来。对面的山坡,不时的传来一个男人凄惨痛哭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