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浓苑中,百无聊赖的若筠正坐于案前刺绣,小凤守在一旁,道:“夫人,您每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刺绣,不出去走走吗?”
若筠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大夫前些日子给我瞧过,说我血气不足,需要静养,我除了给王妃请安之外便是待在这儿,如若再不找点事做,早晚有一天我会闷死在这儿。”
“话虽如此,一直待在这儿是否会烦闷啊?再说刺绣时间长了,对夫人的眼睛也不好。”
“我若不如此,能如何?”若筠说着,放下绣花针,抬头道,“闲下来我总会想到我的女儿,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王爷出征在外,谁都奈何不了她。”
“这王妃也太狠心了,”小凤总忍不住替主子抱不平,“她要抚养县主也就罢了,还不许夫人母女二人相见,看王爷回来如何收拾她!”
“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吗?”若筠责备她,“她是嫡妻,我是妾室,我算是想通了,县主跟着她好歹还有嫡出的名份,不像我,自小卑微,卑微之人本就低人一等,能为王爷生儿育女已是万幸,想来我托张姑姑儿子送给王爷的裘皮大衣王爷早就收到了,这些年,王爷音讯全无,指不定早已忘了我的存在了!即便他凯旋归来怕是也只会去牡丹苑,我这辈子,算是埋葬在这儿了!”她说着,抚摸着小凤娇俏的脸颊,“倒是你,被我连累在此,白白葬送了你的大好青春!”
小凤动情地抓住若筠的手,道:“当年要不是老爷和老夫人出手相救,我能否活下来尚且不得而知,更不消说是伺候夫人了!奴婢只恨自己人微言轻无法让夫人开怀。只是,夫人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虽说大夫开了药,但终究难治心病,依奴婢看,夫人您不妨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若筠摇摇头:“我现在哪儿都没心思去,你忘了?上次在花园中见到县主,她根本就不认我!”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痛哭失声。
小凤一惊,知道自己又戳到了若筠的伤心事,忙道:“夫人见谅,奴婢失言。”
若筠用手擦擦眼泪,又替小凤也擦了擦,道:“这些年,多亏了你始终不离不弃,我才得以活下来,不为别的,为县主,为出征在外的王爷,更为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我们必须挺住。”
二人就这样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着。
张姑姑得若筠允许准备回家照顾病中的老伴,若筠给了她三天假期。就在她举手准备开门的一瞬间,听到有人在敲外面的铁门。她本能地快速上前将门打开,见是雁儿。张姑姑正要开口,雁儿倒说话了:“张姑姑,王妃遣我来是要请你们夫人去趟牡丹苑,王爷回来了!”
张姑姑闻言,有些无法置信,半晌道:“你是说,王爷回来了?”
雁儿一脸的不屑:“你我都是奴婢,伺候人的命!难不成我还要假传主子的旨意吗?!”
张姑姑摸摸太阳穴,竟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呀?叫你们夫人出来呀!别让王爷王妃久等了!”
张姑姑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朝里跑去,跑到若筠跟前时已是气喘吁吁。
若筠见状,不解地问道:“姑姑,我不是许你假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小凤也好奇地问道:“姑姑,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张姑姑喘着粗气,道:“夫人,方才雁儿来传话……说……王妃唤您去牡丹苑……”
小凤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夫人早上不是去过牡丹苑请过安了吗?怎么?还嫌夫人与县主这么多年来一墙之隔无缘相见而不过瘾吗?!”
张姑姑被小凤连珠炮似的质问逼急了,摇着头道:“你误会了。”接着甚是开心地对若筠道,“夫人,王妃唤您过去是因为……王爷从前线回来了!”
此语一出,二人皆惊。若筠激动得热泪盈眶:“王爷……回来了?”
“奴婢正要出门,雁儿特地跑来通传的,想来不假。”
若筠难掩激动,但她突然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小凤和张姑姑不解地问:“夫人,王爷回来是好事,您怎的哭了?”
“我就说过,我人微言轻,卑微之人本就低人一等!王爷怕是早就忘记我了!要不然,他怎会一回来就径直去了牡丹苑!”
小凤和张姑姑面面相觑,张姑姑安慰道:“许是王爷遵循祖制,先看望王妃,再来看您,这不是雁儿说了吗?让您一起过去聚聚。”
“他们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举案齐眉,”她忽然想到了她的女儿雨萱,这名字还是月影给起的呢!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下县主承欢在他们膝下,一家三口尽享天伦,多么温馨啊!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人!”
“夫人,千万不能这样想啊!”小凤劝道,“咱们盼了三年了,好不容易把王爷盼回来了。不管王爷怎样想,王妃既然盛情相邀,咱去看看情况也未必不好。”
“当然不好,他们你侬我侬,我算什么?你没听是王妃遣雁儿来的吗?顶多是王妃为在王爷面前做好人而使的伎俩!”她深吸一口气,“其实谁又能知道,我对王爷的一番深情!我真的不是图王爷皇子和郡王的身份,我倒是希望,王爷他不是皇子,而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为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奴婢知道,”张姑姑继续劝解,“夫人对王爷情深意重,王爷对夫人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年王爷为了您不惜抗旨,不惜与王妃翻脸,就算如今有何变故,王爷既然回来了,您好歹去看看,如若王爷真的变了心,咱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如若王爷真的变了心,我还能有何打算?不如死了算了!”
二人见若筠如此自暴自弃,头痛欲裂,半晌,小凤道:“夫人,您就看在我和张姑姑这么些年照顾您辛苦的份上,去一次,兴许会有转机呢?”
若筠闻言,这才抬起头,看了眼三年来陪伴着她的二人。少顷,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道:“也罢,去看看。我可不想再背上个不尊嫡妻的罪名。”
小凤这才舒了口气,试探地问道:“那夫人,要不奴婢给您重新梳洗一下?”
“不梳。”若筠斩钉截铁地,“我若打扮一新,又要让人议论了,说我狐媚,勾引王爷,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只消稍稍整理一下便可。”
小凤只好听从,但总觉得若筠就这样去牡丹苑确实有些失仪,于是道:“夫人,那要不,奴婢给您施点脂粉?”
“那就更显媚态了,再说,这样的话,王爷也不喜欢。”
眼见如此,小凤也只好作罢。若筠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头发和衣衫,对张姑姑道:“姑姑,大伯现下需要你照料,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这儿有小凤伺候,不碍事。”
张姑姑有些不放心:“夫人,王爷和王妃候在那里,要不奴婢等事态平息了再去吧,眼下奴婢就算回去了,也没心思照料他。还是在这里安心些。”
若筠感念张姑姑这些年来照料陪伴她的辛苦,以及亲人不在身边的痛苦,宽慰道她:“姑姑,我无妨,王爷回来了,想来不会有事,如若真的有个什么,我会派小凤来给你报信的,不碍事儿。”
小凤也是一脸笃定地望着张姑姑,张姑姑这才依依不舍地护送若筠至雨浓苑门口。
望眼欲穿的敬永再也坐不住了,踱步来到牡丹苑大门口,踮起脚尖不停地向外张望。一旁的月影强忍着妒意,道:“王爷,妾身已派了雁儿去请妹妹了,想必马上就能到了。”
正说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敬永的眼帘,紫裙飘飘,身材颀长,但总觉得少了种往昔的青涩,多了股憔悴在里头。月影静静地观看着敬永的表情,那种表情是敬永看她时从未有过的,她不禁一阵心酸,但她强自镇定。
突然,敬永仿佛认出了眼前的丽人,发疯一般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声音都变了:“若筠!若筠!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等得好苦!”
若筠此刻终于放下了守了三年的防备,如孟姜女哭长城一般,哭倒在敬永怀中:“王爷!我以为……我以为王爷把我给忘了……”
敬永把若筠抱得更紧,仿佛若筠即刻要逃走了一般,道:“傻瓜!又说胡话了!我虽身在边陲,心却在你这里!我不许你离开我……”
二人紧紧拥在一起,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一旁的月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原以为,经过三年岁月的沉淀,敬永会淡忘出身微贱的王氏,继而对她这个嫡妻上心。没承想,就在敬永归来的今日,他不仅对她的熊抱表现得极不耐烦,更是为了王氏而对她恶言相向,如今,王氏虽经过三年容颜已变,但仍旧未曾改变敬永对她的真情流露,抑或是在敬永的内心深处,早已被若筠的狐媚所荼毒,想到这里,又眼见眼前不顾场合、不顾礼节紧紧相拥的二人,不禁醋意横生,泪流满面,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伺候在旁的雁儿适时扶住了她。
敬永和若筠还在忘情,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