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送走了若筠,一脸的凝重。张印关切地问:“陛下,此事,究竟如何?”
“王氏是被冤枉的。”皇帝笃定地道。
“既然是冤枉的,陛下为何不为她主持公道?好还她一个清白?”
“你以为很容易啊?你知道陷害她的,是谁吗?”
张印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没有再说话。
倒是皇帝,无奈地道:“朕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为了她而掀动整个前朝后宫。”
张印不解,皇帝解释道:“你没看到那个布偶上的字迹,七月初八,偏偏在月字后面加了个‘影’字,这布偶的料子,乃是当年朕御赐给皇后的绢丝,偏偏,在月影出嫁之日,皇后为显宠爱,赐给了月影。朕起初还不相信,特意唤来王氏想一探究竟,可是如今想来,的确是冤枉了王氏。”
“奴才听闻,淳王府前脚刚出征,淳王妃就迫不及待地抢走了王氏所生的县主,可怜王氏朝中无人帮衬,好不容易密妃娘娘肯向陛下求情,这才几时,密妃娘娘就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想来,真是颇为蹊跷啊!”
皇帝点点头:“朕原想将月影指给敬永,以此制衡李则,抬举敬永。你也知道,我大周有史以来的皇后无不出自李家,朕此举,意欲从此断了中宫皇后必出自李家的传统,进而言之便是我皇家独揽朝政的开始!想想我大周自立国以来,无不受到李家的牵制,这,与我大周是大大的不利啊!”
张印听着皇帝的话,不无担忧地道:“陛下,那李尚书,不是还有其他女儿吗?”
“月影是他唯一嫡女!”皇帝笃定地道,“嫡女嫁给了不是储君的皇子,那庶女就更不可能了!试问有过庶女成为皇后的先例吗?微乎其微啊!就算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也断断不容庶女成为皇后!”
“既如此,陛下为何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好让李家人有所收敛?”
“李家树大根深哪!”皇帝叹了口气道,“眼下的大周朝,朕不能不对其有所倚仗!如若此番冒然揭开月影的陷害之举,怕是李则及其党羽不会善罢甘休,就连皇后也断不会轻易罢手。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密妃和那王氏!”
“那该如何是好?”张印面色凝重。
“眼下,只能先委屈王氏了!好在她无权无势,朝中亦无人帮衬。相信过了眼前这一关,月影会有所松懈。要是朕不顾一切还王氏清白,甚至许王氏亲自抚养县主,那么依月影的性子,定会再继续折辱于王氏,而皇后为了月影,势必会继续庇护于她,到时候落难的,还不是王氏!”
张印恍然大悟:“陛下思虑周全,奴才拜服。”
皇帝继续道:“看来此番,皇后和月影是铁了心不让王氏自己抚养孩子了!也罢,朕也是无奈之举,虽说王氏母女难以相见,但正因如此,才保全了王氏的平安。朕前昨日收到皇兄的急报,说敬永率军在边疆一举击退了叛军,想必不日便可凯旋归来。以敬永的性格,必会为王氏主持公道,到时候王氏兴许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此,王氏倒也不算太命苦。”张印叹道。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朕权倾天下,却没有一个真正贴心的人。朕心里也有委屈,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让朕放心。只有在你面前,朕才觉得不用顾忌。”
张印被皇帝的话吓得不轻,忙跪下行礼道:“奴才卑微,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奴才就算挫骨扬灰也要效忠于陛下,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起来吧!”皇帝笑着道,“你自打八岁起便跟着朕,朕从皇子熬成太子,再到如今权倾天下的皇帝,这一路走来,你可谓功不可没啊!”
张印低头作揖道:“陛下,缪赞了,奴才只愿陛下不弃,时时侍奉在陛下左右,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皇帝继续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看来朕当日拒绝敬永提封王氏为侧妃还是明智的。”
“那是,陛下胸怀天下,办事自是无可挑剔,若是封了王氏为侧妃,势必会加重王妃的猜忌。”
“何止是猜忌啊,分明是残害!”皇帝一针见血,“月影前朝有李则撑腰,后宫有姑母把持,想撼动她?朕不能为了王氏而置前朝与后宫于不顾啊!”
“陛下所言极是。”张印连连点头称是。
咸宁宫中,若筠正在床榻前侍奉着密妃,她得皇帝首肯,特许在咸宁宫中伺候密妃,直到密妃身体复原。来自安远寺的长老此刻仍在挥舞着棍棒,以求密妃快些醒来。
若筠衣不解带地待在咸宁宫中伺候密妃,小凤提醒她:“夫人,我们是否该早些回府?”
“我在府中左右无事,倒不如在这里侍奉娘娘,一来王爷出征在外,我是替王爷尽孝,二来娘娘本就不适,无论如何,此次巫蛊之事我都脱不了干系。”
小凤吓了一跳:“夫人,此事绝非我们雨浓苑所为。”
“我知道,但那布偶本就在雨浓苑中被发现,还好陛下宽恕,我们才得以明哲保身,此番我在此侍奉娘娘,就当是将功折罪吧。”
小凤闻言,便不再言语。
淳王府牡丹苑中,月影暴跳如雷:“原以为此番那贱人在劫难逃,谁知陛下却赦免了她!真是枉费心机!”
雁儿劝道:“王妃切莫着急,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月影余怒未消,“昔日,那贱人想着法儿勾引王爷,让王爷对她言听计从,让我得不到王爷欢心,今日公然谄媚于陛下,还真是恬不知耻!”
“就是,”雁儿随声附和,“贱婢就是贱婢,除了会媚惑,还有什么呀?”
“人家仅此一样已经把陛下和王爷迷得团团转,要是还有其他本事,还不把整个京城给掀翻了?”
“如此说来,此女还真的是我大周的祸水。”雁儿附和道。
月影坐至炕上,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道:“对呀。陛下没有追究王氏使巫蛊陷害密妃之事,但也没有再追究我擅自抢夺县主之事啊!”
“是的,王妃。”雁儿分析道,“王妃出身高贵,又是王府嫡妻,陛下才不会为了她一介贱婢而置王妃于不义。”
月影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道:“不知王爷几时归来?陛下既然不追究我私自抚养孩儿之事,便是默认了!也罢,从此我便一门心思在府中抚养孩儿便是,如此,有孩儿在手,我王府嫡妻的地位无疑将更加牢固,来日王爷归来,我再生个一男半女,看谁人能阻挡我!”
“王妃所言极是。”雁儿笑着奉承道。
乳母将县主抱了过来,月影含笑接过,笑意浓浓:“孩子,来,母亲抱。”
雁儿道:“县主一直由王妃亲自抚养,奴婢瞧着,县主的眉眼长得是越来越像王妃了!”
月影笑着抬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王妃,王府之中的大小事宜,皆由王妃亲自打理,十分辛苦,照顾县主的事您又事必躬亲,县主自然对您就格外亲近,自然眉眼之间越来越像王妃啦!”
月影起初不信,被雁儿如此一说,竟也有同感:“还真是,咱们牡丹苑就是牡丹苑,当初王爷将这里赐名牡丹苑可是有由头的,若非正妻居住,哪能取名为‘牡丹苑’?”
“王妃所言极是。咱们牡丹苑的风水哪是她雨浓苑所以比拟的。”
“那雨浓苑只是沾了王爷的光,相信王爷凯旋归来后,一定会想到牡丹苑,时过境迁,堂堂的淳王爷怎会想到一个妾侍!”
“那是,正妻毕竟是正妻,非一介侍妾所能比拟。当年的杨玉环即便再得宠,也被唐玄宗下令赐死,等王爷归来,一定会心心念念王妃,哪还会记得她啊?”
“就是,”月影乐得眉开眼笑,“我从来不相信人世间哪会有什么所谓的真情,何况王爷好歹也是皇子,这皇亲宗室,真情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
“王妃这话说到点上了,”雁儿道,“如今王妃亲自抚养县主得心应手,连陛下都难以撼动分毫,说明正理还是在王妃这边的。”
“那是,正妻抚养子嗣,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哪需一介侍妾来置喙?!”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好生悠闲自在,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们的了。
咸宁宫中,密妃仍未苏醒,若筠仍目不交睫地守候在旁。秋水劝道:“夫人,您太累了,要不歇息一会吧,这里有奴婢呢。”
“昔日我曾在咸宁宫中待过,你我好歹也是姐妹,既是姐妹,又一同侍奉娘娘,如今娘娘凤体欠安,我理应在此侍奉娘娘。”
“可是如今,”秋水有些为难地道,“您是淳郡王庶妃,实在不必亲自侍奉娘娘。”
“正因我已经嫁给王爷,虽说我并非正妻,但也等于是娘娘的儿媳,在娘娘康复之前,我左右无事,就在娘娘跟前尽尽本分也好。”
秋水无奈,与小凤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她们想着,如若现下回到王府,首先是见不到朝思暮想的孩儿,其次便是指不定又要受到月影的挑衅,如此,还不如待在咸宁宫安宁,既能躲避纷争,又能尽孝,一举两得。想到这里,她们二人便也不再提醒若筠快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