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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缘飞缘灭

一月之后,叶天回到了梅园,见到了花姨娘。

那一天,花姨娘生了很重的病,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下床了。梅园的落红已经铺满了整个长廊,长时间没有打扫的梅园更加的殷红,叶天回到梅园时候看到满地的落梅,他有些心惊,因为,这是血的颜色。

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糟糕,花姨娘只是病了,却没有死。可叶天还是担忧,花姨娘虽没有死,但是脸上的血色,却是死亡的颜色。

杀了那么多人,叶天已经有股预感,他似乎能预感到人在死亡前脸上的神色。而此时,花姨娘脸上的神情,就是叶天最害怕的一种表情。

他不信,师父怎么会死,师父怎么可以死?

花姨娘看着叶天,微微笑道:“你回来了?”

叶天道:“我回来晚了。”

花姨娘道:“不,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叶天有些哽咽,他轻轻“嗯”了一声,他不过就是离开梅园一个月,师父就已经病成这样了。

突然,叶天看到师父的床边有一封信,信上的署名是“沈知秋”。他有些好奇,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以前就经常能听到青云叔叔和师父谈话时候能提起这个名字,可是每当师父听到沈知秋时候总会咬牙切齿。

这个沈知秋是师父的仇人吗?如果是,那叶天就一定会杀了他。

花姨娘道:“你想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叶天点头,道:“师父只要想说,徒儿就愿意听。”

花姨娘柔弱的声音开始慢慢的叙述着她的往事,叶天静静的听着,听到后面时候,叶天的拳头紧紧地握住,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中,鲜血直流,可是他却没发觉。因为他的心更痛,痛的撕心裂肺。

花姨娘的往事很长,可是花姨娘却讲的很多,她将这些令人发指的往事轻微的吐出的时候,叶天的心已经冰凉到了极点,他竟然不知道,师父还有这般惨痛的过去。

花姨娘本是幽灵宫宫主风不狂的爱徒,在幽灵宫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风不狂对这个徒弟极为喜爱,更是当做亲生女儿般对待,更是传授了他的绝学“天魔诀”给她。

后来的正邪双方有过一次大战,就是多年前的朱仙镇大战,正邪两方倒下了无数的高手。就在这时候,花姨娘认识了正道的武林盟主沈天书,两人一见钟情,便再也不管江湖的正邪不两立,两人抛弃了各自的身份,沈天书辞去了武林盟主的高位,花姨娘也离开了幽灵宫,两人开始双宿双飞,浪迹江湖。

江湖上的情人鲜少有能够天长地久的,第一种可能他的先死,第二种可能她先死,又或者两人同时死,这就是江湖的情侣。

那一天,在沈天书和花姨娘隐居的地方突然来了一个客人,花姨娘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沈天书的师弟,号称“仁义剑侠”的元浪。

花姨娘初识元浪的时候,她感觉那是一个温润儒雅的男子,元浪对沈天书和花姨娘很恭敬,沈天书告诉她,元浪是他的师弟,两人相识十几年,是现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因为沈天书信任元浪,所以花姨娘也信任元浪,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只要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么那个男人说的话,做的事,她都为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可是,信任永远都是那么的一厢情愿。

那天夜里,元浪把沈天书约到了一个叫做百鸟林的地方,那地方很远,据元浪说那是特意为两人挑选的一处世外桃源,能让两人无拘无束的住上一生也不会被外界干扰。

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世外桃源,元浪费尽心机的找到他们不过是为了花姨娘手里的“天魔诀”而已。

那天,沈天书和花姨娘的已经被元浪下了毒,喋血草,中毒之人内劲全失,无半分力气。

花姨娘记得,那一天是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可是那一天,也是她最痛恨,最绝望的一天。

沈天书一共被四个人围攻,分别是元浪,昆仑派赵玉林,武当玉虚子,和崆峒派陈超先,他们四个人都是为了一本天魔诀。

沈天书纵然排名天榜第二,但是已经中毒,身上无半分力气,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没有死在幽灵宫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元浪他们得到了天魔诀,可是天魔诀只有一本,四个人又如何平分。四人最后想到一个方法,他们将天魔诀撕成了四份,彼此约定每两年四人相互交换着研习,就这样四人都满意的离去。

花姨娘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夺得天魔诀的元浪却转身回来了,他把花姨娘抱进了房间,竟然强行的凌辱了起来。

他这一生都在追随他的师兄,他发誓他师兄得到过的东西他也要全部得到,当然这也包括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凌辱过后,元浪为了杀人灭口,将花姨娘推下了山崖。

女人受过的最大的苦难也莫过于此,落入山崖的花姨娘以为这便是世间的尽头,可不曾想这万丈悬崖竟然没把自己摔死,那一天,她遇到了自己的恩公,救他的人是李青云。

青虹剑李青云,他和花姨娘在几年前就已经相识,他救起了绝望的花姨娘,为她疗伤,为她燃起生命的希望。

世上再快的剑也只能杀人,再好的医术也只能治病,可是心上的伤痛是绝非药物医术可以治疗的。

无论李青云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花姨娘的死心,她试过千百种的自尽,可是每一次的自尽都能被李青云阻止。

如果李青云不想让一个人死, 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死,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唯一能让花姨娘活下去的信念却不是李青云,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几月过后,花姨娘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孩子就如晴天霹雳般狠狠地砸在了花姨娘的心上。因为她清楚,那个孩子绝不是沈天书的,她虽然称沈天书为丈夫,但是两人却还没有行过洞房,唯一的机会,那就是元浪!

女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无法手刃仇人,而是你怀上了那个仇人的孩子。

那天,绝望的花姨娘却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充满着恨意,就连李青云听了也是心里微微发凉。

花姨娘做了一个决定,她想到了一个能够复仇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会很长,会浪费许多的光阴,但是花姨娘依旧会去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的仇恨。

半年之后,花姨娘把孩子生了下来,李青云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沈知秋,因为那时恰好是秋天,花姨娘对名字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她憎恨这个孩子。

随着孩子慢慢的长大,花姨娘不断地给他灌输着仇恨的思想,她一遍遍告诉沈知秋仇人都有哪些人,元浪,赵玉林,玉虚子,陈朝先,这四个人的名字是沈知秋每天都能听到的人。

花姨娘经常痛打沈知秋,不管沈知秋有没有做错事情,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沈知秋的背上狠狠地抽上四鞭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是酷夏炎炎还是寒冬下雪,这四鞭子不曾断过一日。

在沈知秋五岁的时候,花姨娘找到了李青云,她把孩子交给了他,请求李青云教他武功,李青云没有犹豫便收了沈知秋做徒弟,花姨娘的请求,李青云根本做不到拒绝。

花姨娘就如同抛弃一个包袱一样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决绝的离去,就算走,她都没有给那个孩子留下一句温婉的话。

她留给那个孩子的只有一个僵硬而又无情的背影。

这就是花姨娘的故事,后面的就是遇到叶天,收养了他。

叶天在听着这些令人发指的往事时候,他的心强忍着痛,他发现师父在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却是寂静的,没有任何的血色,没有希望,没有光芒,没错,叶天更加的相信,师父脸上的神色,绝对是死亡的表情!

叶天眼泪流了下来,道:“师父,你不要说了,你要养好身子,等你病好了,我就去把他们四个全部杀了,为你报仇。”

花姨娘轻轻的道:“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就要死了对不对?”

叶天哭着点点头,然后他又摇摇头,他急道:“不,不会的,师父不会死的!”

花姨娘拭去叶天脸上的泪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还要教会你最后两件事情吗?”

叶天把脸埋在师父的掌心,轻轻地“嗯“一声。

花姨娘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学会碰女人,这点你做到了,或许多年以后你会怪我,但是你要知道,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阴险小人在你的身边,会有各种各样的陷阱等着你,而想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是一个男人才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有男人才可以完成的事情。”

叶天越哭越响,泣声道:“我不会后悔。”

花姨娘道:“第二件事情,我要你拿起你面前的这把柳叶剑,杀了我!”

花姨娘的话又如晴天霹雳直直地震在叶天的心头。

叶天嘶吼道:“师父!我做不到!我宁愿自己死,我也不会让师父死!“

花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她道:“你现在在英雄榜排名第几。”

叶天道:“地榜第二。”

花姨娘艰难的笑了笑,道:“杀了我,你至少可以排名前十。”

叶天重重的摇头,一字一顿道:“我不会!”

其实,叶天也清楚,师父肯定是不会活下去了。师父的脉搏越来越弱,叶天知道,师父已经自断了经脉,他们彼此都懂,这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交谈。

花姨娘挤出一丝的微笑,道:“孩子,你以后的江湖才是你真正要应对的难关,跟你比起来,我的痛苦只是刹那的,别怕,拿起这把剑,至少我的死还算有些价值。”

叶天哭道:“师父的痛苦我没经历过,可是师父,你如何能让我狠下心去杀我的恩师,在这世上,师父就是徒儿唯一的羁绊了。”

花姨娘微弱的笑了笑,这个徒弟,终究是没有收错。

花姨娘道:“我不满这个江湖,更憎恨这个武道,可是我的力量却无法撼动这个污浊的世界,不是因为我的武功不够强,而是因为我是个魔女,我是邪门歪道。”

叶天大声摇头,道:“不是!师父才不是魔女,师父,师父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最好的女人。”

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安慰花姨娘,最好的就是最好的,是任何事物、感情都无法替代的。

花姨娘道:“你要记住,今后踏入江湖切记不能被世人抓到把柄,你要用你的假笑去欺骗所有人,瞒天过海,我要你站在江湖的顶峰,成为一代名侠!去替我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

花姨娘深知一个道理,江湖上,名声永远比武功重要。

她宁愿自己徒弟成为元浪那样的伪君子,也不希望他成为像自己一样的旁门左道。

叶天哭着点头,这个时候,他除了哭泣,似乎做不了别的事情。

他多么希望师父能够活着,如果寿命可以平分,他多愿意将自己余下的生命全都给师父。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师父死。

花姨娘道:“我死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叶天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他只是紧紧的把头埋在花姨娘的掌心,他哭泣,他的牙齿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花姨娘掌心竟全是叶天嘴里的鲜血。

花姨娘道:“后面你可以为我报仇,但是切记,元浪你一定不能杀,一定要由那个孩子去杀,只有他杀,我的仇才算真正的报了。”

叶天的呜咽声越来越响,原先的抽泣已经变成嚎哭。

“师父”

“我在”

“你听,外面下雪了”

“恩。”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很晚,往常的时候腊月前就开始下了,可是这一场雪却已经推迟到了腊月初八,这场雪,就仿佛是为了花姨娘而飘落的。

那迟来的雪花,会是师父的眼泪的吗。

师父,你可知道,徒儿在外面的一个月里有多想念你?

师父,以后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

“师父?”

叶天一颗心颤抖着,他在怕,他怕再也听不到师父的声音了。

“我在。”

叶天眉目舒展了起来,道:“你为什么喜欢雪啊?”

”因为雪…是世上最干净,最纯洁的东西。“

花姨娘的声音已经逐渐听不清了,叶天感觉师父的手已经没有余力了。

叶天惊慌的喊道:“师父?”

没有应答。

“师父!“

依旧没有应答。

“师父!!“

再也没有余音了,花姨娘静静的闭上了双目,她的神情甚是安详,她安安静静的,血液停止了翻涌,心脏停止了跳动。

花姨娘,睡着了。

江湖一代魔女,花姨娘,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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