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首歌叫做什么名字?”流云轻轻念道。
“它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名字,当年我和璃冬一起起的名字,在这个残阳世界里,这一首歌就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它叫做无魂曲。”男子淡淡开口。
“无魂曲?”流云一怔,“难道曲子还会有魂魄么?”
“曲子没有魂魄,只是人有魂魄罢了。但若是人也没有了魂魄,曲子又何谈灵魂呢?”男子笑了笑。
“可是没有灵魂的曲子又怎么能够留住人呢?”花舞不解地问道。
“正是因为你们经历了太多,对于刻意的灵魂的吸引早就有了抵抗之力,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但是当一首曲子没有了魂魄,你们就难以走出来了,因为你的灵魂,会变成无魂曲的梦。是无魂曲被你带走,不是你被它吞噬罢了。”男子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流云喃喃着。
“你们仔细的聆听吧,要知道一首曲子要做到通灵很简单,但是要做到抹去它原本的痕迹,太难太难了,这首歌,是梦最深处的力量化成的,是我千余年吟唱的破碎的片段,在你们的眼中,心中。”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话刚刚说完,一阵动人的旋律就回响在了众人耳畔。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没有人出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要迎接什么,为什么要迎接。
那旋律异常的诡异,又那么的和缓,好似是一汩流淌在天际的河流,又好像一阵没有力量的微风。
它吹来的一刹那,万物为之动容,所有的生命都聆听着,鲜花不再盛开,青草不再摇摆,本来风过之处应该有的景象全无,因为所有生命的魂魄已经被它所撷取了,悄无声息。
那声音确实是微笑,却能让人心灵陷入美好的幻象之中,男子的声音仿佛不是人声,而是岁月的音歌一样,本来他就不是用嗓子在哼歌,而是用他千余年的岁月在歌唱,一生只有一次,一次千余年,走过既是死亡。
那歌声带着冰雪的温柔,也带着寒光的冰冷,带着残阳的落寞,也带着灯火的梦。
仿佛一片无尽的画卷展露在众人面前,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寂了下来。
那歌声没有词,却总让人感觉有什么人在低语,那是回荡在这世界千千万万无助而忧伤的人啊!
就像苏无夜一样,他亦乎知道了所处世界的虚假,而后便消于黑暗,身边的人离他而去,他的处境和这可能叫做青山是男子又怎么能够不相同呢?
流云感到了一种突兀的力量,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黑暗中,却是灯火阑珊,不曾蓦然回首,在凄零的冬日,雪花飞舞,却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梅花衣裳里,曾几何时,也带余温。
月影婆娑下,过酒吟歌,泪流无痕。
星空耀眼处,万颗闪烁,迷离难分。
灯火阑珊处,离人看画,画里有离人。
那灯火下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尘世抹碎了他的双眼。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向何方,只是他的背影,如此萧瑟,那么的不真实。
流云便跟随着他向前去了。
那个男子仿佛不存在于世界上,他似乎是这一首无魂歌真正的灵魂,哪怕已经消散,或者是自己的灵魂迁移而至。
一路,默默无言。
忽然,那男子在灯火旁停下来,他的面前逐渐显出一大片的光明,那光明里面盛开这迷离的晚霞,啊,那是夕阳的影子,残阳如血的凄冷。
他呱呱落地,从一间平凡的人家里,他的父亲带着笑,那或许是自豪的笑,也或许是释然的笑,总之那笑是那么温柔,真挚而虚假。
他的母亲也带着笑,她的笑也是那么温柔,是释然的笑,更是期待的笑,处于尘世之中我们称之为虚假,处于人生之中我们称之为真实,这就是每一个笑容背后的意义。
“你说,我们要给他起什么名字呢?”女子满个眼睛只有这个初生的小男孩,眼里都是温存。
“在这片残阳之中,有一座青山,它连接了整个世界,我们就给他起名叫做青山吧,柳青山,青山伟岸,比起天空更秀丽,比起大海更坚毅。”男子沉思片刻,笑着说道。
“青山,多么美的名字啊,只是不知道他的生命能不能像青山那么蓬勃,延绵不断。”女子眼中满是憧憬。
那画面悄然间终止,每一个人人生的一个阶段几分钟就可以概括,再多了,就只剩下了尘埃。
那男子又向前走去,到了一个尽头,光明的帷幕再次被拉开。
那个叫做柳青山的男子九岁便离开了家,他想要修炼,想要长生不老,想要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想要把自己的灵魂上升到了一个读书读不到的地方,因此他诀别,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挂念,哪怕他身后的母亲苦苦哀求,他也没有回头过。
只因为他心里知道,想要全身心地投入修炼生活,就必须要斩断生活,凡尘之中称之为生活的生活不过是这个世界纷纷扬扬的灰尘罢了。
他的母亲想让他考取功名,父亲则奔走一去不复还,记得父亲走的时候他只有七岁,很多人都说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他没有相信,因为他信任他的父亲,可是当父亲的信,最后的信真正寄来的时候,他好似懂得了整个人生。
那信上他只记得几句话。
“人生苦短,没有激情就没有春天,故事告一段落,我将要投入新的生活,青山,或许我应该跟你,跟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你也应该明白,这是我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干涉,因为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青山明白的,他的人生也不需要旁人左右,哪怕他只要九岁,可是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恩,什么是情,这些东西日后也会烟消云散。
他抛下了母亲,将母亲一个人留在了坟墓之中。
他走到了那个盛开着五颜六色花朵的宗门下,抬头望着那黑漆漆的三个大字,他的心潮澎湃,可是却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他当然缺少了什么,他缺少的是一个属于凡人的生活,得到的宿命的驾驭。
三年后,长老递给了他一封家书,这是他受到地第二封家书,泛黄地纸张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却像是一个人用了一生的力量写成。
墨痕早已浅淡,墨可以再泼洒,人生却不会重来。
那信上这么写的:
孩子,青山,我已经理解了你,你的生命也应该归向那片青山,永远连绵蓬勃。然后,我就只能迎来终结,因为我已经没有了活的必要,我哺育了你,青山,希望你能一路走向天涯。
青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以为母亲已经进了坟墓,可他还是没有归回,当他再后来知道母亲也只是和别人跑走的时候,他的心境已经变得苍凉,没有色彩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错,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错,因为有错,人生才会变得美满。
男子继续朝前走去,黑暗与光明在瞬间交接,小半生已过,他才得到了真正的生活。
因为一个女子,满头白发,冰冷的面庞下是无尽的温柔,她轻轻地来了,她说:“我要在这里留宿一天。”结果就是整整三十年。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做璃冬,琉璃的璃,冬天的冬。
他叹: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她莞尔一笑,笑容倾城:我从一个神秘的地方来,是冬日和雪璃花的化身,你的名字也很美丽,是残阳和青山的化身。
他们在一起度过风风雨雨,一起修炼,一起走在残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三十年没有看到雪,没有看到雪后的夜空,她与他三十年在残阳宗修炼,生活,柴米油盐,轻舞人生。
他三十年都没有回头。
终于有一天她要回头了,她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她说: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你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不应该存在的,我必须要回去了。
他不解:为什么你那个世界不是虚假的呢?
她笑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必须回去了,我已经三十年没有看到雪,三十年没有看到夜空了。
他面色复杂:你想要抛下我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一个人苟活吗?
她不回答了,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因为无法忍受残阳世界终年如一日的孤独,这种孤独胜过了感情。
他没有问,只是和她一起寻找着离开这里的方法,他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他希望和她一起归去。
直到有一天他从老弱的宗主那里拿到了属于宗主的令牌直到那一天他也知道了如何才能回到现实世界,那就是杀了她。
可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对于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那些黑衣人便来了,在一个非常寻常的日子里,在一个注定没有夜空的夜晚。
她为了他离他而去,献出了本应该无忧无虑归回现实的生命。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会急于回到“现实世界”了。可是他不能够说,从她的眼眸里面,他只看到了温柔和怀念。
血花不再入眼,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的身影变得萧条了,他坐在大海彼岸,看着枯寂了一世的海平面,轻轻地吟唱了起来。
那声音如此悲怆凄凉,又如此孤独温柔。
他不知道他的身后,轻轻飘过的一片白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