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二十几步棋,李鱼儿勉强还是能理解,再后面的走势她就彻底放弃了,只是关注心识中棋盘变化,最初的忐忑,渐渐被这种无脑下棋的得意感取代。
只是再过了一会儿,她又发觉事情开始不对劲了,她再瞎再无脑,也看出这棋局进入了胶着状态,桥豆麻袋,说好的体面输一局呢?
她暗暗叫苦,此刻又不敢在曦和面前妄动术法来打开听识与当归沟通。她还明显感应到当归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激动,这下她是要给当归坑死了,好在她将术法压到了最低层,还能分出神识去琢磨棋盘,她心里暗暗盘算着,要不随便落一子,扰乱一下棋局?
但过了一会儿,李鱼儿便死心了,因为她连棋局都看不懂了,又要从何扰乱?
但见曦和没有反应,她也只能由得当归尽兴下棋。棋盘中的厮杀场面是她对弈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壮观,渐渐曦和的脸上也产生了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眉头时而微簇,时而松缓,未了唇边似乎还勾起的浅浅笑意,这大概是相处以来,李鱼儿见到师父曦和表情变化最多的一次。她看得出这一盘,师父下得很开心,似乎是很久没有遇上对手,突然遇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那种开心。
她现在只能暗自祈祷,等到局终时,自己不会被责罚的太惨。
棋局终到收官,李鱼儿明显感觉到两边皆是意犹未尽,唯独李鱼儿执着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曦和突然问:“徒弟,谁赢了?”
师父问谁赢了?
李鱼儿仿佛梦中惊醒,看来曦和是知道自己作弊了,而自己心识中的棋盘,也没了动静,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徒儿输了。”她虽然看不懂这盘棋,但她心识中已捕捉到当归那一丝遗憾的情绪,更何况在她心目中,曦和是那么强,不可能会输给当归这个熊孩子。
但很快曦和的问题又让她招架不住了,只听曦和问她:“输了多少?”
“我……”当归到是有特地给她培训过如何计算死棋,她强打精神算着死棋与贴子,曦和向来有耐心,等着她算。她踌躇犹豫着是不是自己算对时,当归清空了棋盘,摆上了十三子。十三子?果然自己算错了?
她正待开口回答,曦和却开了口:“若算上饶子,是十三。”
所以说,曦和分明妥妥就是识破了她在作弊。李鱼儿飞快地切断了术法,不敢喘大气,呐呐说了一声:“师父,徒儿知错了。”低下头,等待曦和发落。
曦和却问:“徒弟为何如此讨厌下棋?”
李鱼儿迟疑了下,把那天和当归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随即她很是落寞道:“师父,修真的初衷难道不是超凡脱俗么……”她这话虽是问,却分明是自己内心的答案。
曦和眉头微动,道:“你说的隐修,听着到新鲜。徒儿可知小天竺的禅定之法?”
李鱼儿点头,大小天竺是十大派之一,其中小天竺修禅定,和李鱼儿之前的世界的佛修禅定法是一致的,只是小天竺的僧团很特别,其修者固定在一百零八人,若有僧人涅槃,则再寻高僧替补其位。
曦和道:“小天竺内有高僧,自入山门起就未出过山门,以他们的修为,若出世,也是罕见的高手了,但他们却选择终老山林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你说的隐修?”
李鱼儿摇头道:“这是遁世,徒儿所说的隐修者,大隐隐于世,小隐隐于山林,身在俗尘,心不为俗尘所扰,这才是大逍遥之境。按师父说的遁世,那徒儿岂不是要像师父一样,只能待在百花门里受门派庇护?”
曦和沉默了下道:“为师不知,徒儿竟有此志向。”随即他语气一转,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为师也没想到,居然被徒弟小看了,如果为师说,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奈我何,徒弟信么?”
李鱼儿知道方才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但也对曦和的修为感到好奇,问道“师父,莫非你修梦灵术同时,也在修内丹?但是为了避免纷扰,所以才避世不出?”因为梦灵术不能动杀念,甚至是争斗念。而修习内丹的路数是积阳成仙,所以并不纯粹是静坐,还需导引,并借助各类武修,方能引灵气周转为灵阳之气,滋养全身血脉,最终达脱胎换骨之效。
既然牵涉到武修,自然难免有呈斗之心,更何况为助突破境界,多数修者还会选择猎杀灵兽,衡州世界虽十大门派相互制衡,但总得来说,修者身陷于此,甚少有不沾纷争的。所以,若是修习梦灵术,最保险的做法,自然是彻底舍弃内丹。
曦和道:“世间之道,并不是只有成为强者这一条路,等徒弟练至神游太虚便会知晓。”
在梦灵术的记载上,神游太虚的高阶亦是成仙之道,只是这一层并没有牵涉到太多的术法,更多的是心法,又或者说,跨到成仙的那一步,已非是术可达。
提到神游太虚之境,李鱼儿心中不免一阵向往,但随即就被曦和泼了冷水:“只是徒弟的心境恐怕还难以突破至此境,即便如此,徒弟只凭梦灵术前两层与轻身术,足可保命。”
李鱼儿听得大囧,说来说去,这梦灵术最厉害的还是逃命。她正哀叹着命当如此,却听曦和道:“人已在应星峰下,徒弟不去见他么?”
李鱼儿脸一热,知道曦和说的必然是当归,她明白了这又是曦和给她挖得一个大坑,这次对弈的目的不在学棋,而是让她看清楚一些事,好让她自己决定该如何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这次是徒儿作弊,请师父罚我禁足。”
虽说是禁足,却相当于是闭关,但这个闭关并非是面壁静坐。
曦和开始教导她如何用引星辰之气,李鱼儿修为尚浅,光凭两层梦灵术,靠自身来引动星辰之气,难度较大,李鱼儿努力练习,只是收效甚微。
期间,长叶道长略有些看不下去,来找曦和商议:“曦和,你知道鱼儿受过伤,资质本来就不太好,你这样做会不会太严苛了点?总要让她有些直观感受嘛,即使没有星河九转,无巧峰当年也打造了一支不错的祭杖,你看……”
曦和道:“即使有星河九转在,她也需学会自身引气,法宝是外物,终究会丢失。”
长叶道:“你看你,又在说气话。”
曦和道:“玉茗师姐说是被我气走,去了外门,星河九转去向,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长叶叹气道:“罢了,我不说了。”
李鱼儿却不知这番插曲,她对下棋没有兴趣,对太乙神式却极有兴趣,资质差这一关根本不是让她气馁的理由,所以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而她似也发觉,以太乙神式引动星气,似对梦灵术更有突破性的帮助,梦灵术前两层均以或坐或卧,皆以静为主,所以在神游太虚这层,她不自觉踏入一个死胡同,以为继续静下去即可,反而毫无进展。
因无法宝,李鱼儿便手拈招星诀,运太乙神式,引动星辰气,别说,在若大太素璧雍上运太乙神式,还有种在跳舞的感觉,不管是否能引下星气,她还真有种乐此不疲的感觉。练累了,就在运起梦灵术,观一会儿星,别人看来枯燥的日子,她却是过得自得其乐。
她这一自得其乐,到也忘记了时间,若不是出了彗星扫尾帝星的天象,她几乎不知道外门已经入冬了。这番天象,自是与那桃花少年有关了,她心中好奇,便向曦和请示出天辰阁一趟,曦和自是同意,也嘱咐她可以暂时休息一阵再练。
次日李鱼儿下了天辰阁,向名义上的师父长叶道长请安,请安完毕后,便听长叶道长对她道:“鱼儿,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当归,帮他确定闭关日期?”
李鱼儿心中一惊,是了,自己几乎都忘记这件事了,连忙点头道:“是有此事,弟子修行这些时日,险些忘了。”
长叶道长道:“答应人的事儿,可要做到。这样,你先去长庚水榭等着,我派人去通知当归,这事儿早早了吧。”
李鱼儿低低应了声是,心里道了声“完了”,向长庚水榭走去。
想到再见当归,她既害怕又有些期待,自太素璧雍练习引动星气的日子,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他,但想着两人再次见面,她的心又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这一刻在长庚水榭的她,仿佛是在等情郎般不安,恨不得马上逃走,却又按捺不住想见他。
也不知道是当归有事,还是派去传话的弟子一时没找到他,李鱼儿不安了好一阵,也不见他来,心渐渐平复下来,独自望着水榭外袅袅白莲发呆。
不知道多久,她感到有人向着水榭而来的,顿时又紧张起来,站起身先是站到水榭门口,又觉得这样不矜持,在水榭内来回转悠了几下,最终站到了案桌后。
随着当归的身影慢慢靠近,走入长庚水榭,李鱼儿紧张得居然有些结巴了,“当……当归道长。”
当归原本臭着一张脸,似乎很是不悦,但见到她紧张的样子,反而缓下了面色,调侃道:“怎么,过河拆桥心虚了?”
李鱼儿道:“我没有,我是因为……因为被师父禁足了,所以,才没来得及跟你道谢。”明明是事先想好的说辞,看着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她就心虚到语无伦次了。
当归冷笑一声,逼上前:“有什么好道谢的,你都被我害得禁足了,难怪不想见到我。”
李鱼儿退后一步,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我——”
当归飞速打断她的话道:“不是?那就是想见我咯。”说罢他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李鱼儿,以防她后退跌下摆放案桌的地榻。李鱼儿则冷不防被一扯,跌入当归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