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红萝炭燃烧旺盛,在安静的房间里依稀可以听到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慕雨蓉的话一落,慕丝萝脸上如变色龙一般,红一阵,白一阵,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三分委屈四分哀怨,她轻轻的颤抖着身体,如秋日里漂浮在芙蕖池上形单影只的最后一株荷花,风一吹,就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身体的她投到她姨娘的怀里,呜呜咽咽的痛苦起来。边哭边道:“让我死好了,让我死好了,我对不起蓉姐姐,蓉姐姐也不会再相信我,我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哎呀,我的女儿,你可不能说这话,你要是不活了,姨娘我可怎么活啊?你若是做了傻事,姨娘唯有与你一块死。”三姨娘紧紧抱住她,娘俩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她动作间将被子撩开,触目的红色落入所有人的眼里,即便是慕雨蓉之前淡然处之的态度,也被这斑斑斓斓的鲜血激的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却吐不出来。
慕雨蓉没有那么霸道,自她怀孕后,也常常让睿王到侧妃侍妾那里走动。当然,好几个月的时间,睿王自然会去别人那里过夜,但她也不觉得什么。在她看来,男人碰过多少女人没关系,但是谁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而若是以后睿王能登上皇位,只怕女人会更多,她难道还指望一个皇帝只守着她过?只要景宇的心在她那里,和别人分享丈夫的身体,这点胸襟她还是有的。
只是,她绝不相信景宇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连她的妹妹都会下手,更不会连她都认不出来!
床上两个人的啜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凄楚,那声声带着哭诉般的话语也着实让人厌烦。一哭二闹三上吊向来是女人最会的把戏,慕雪芙一向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男人若是在乎你,这法子或许有用,但若是不在乎你,这法子和一道催命符无异。带着几分锐利的声音,脱口道:“想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们。在这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大家子都欺负了你们娘俩。你们若是死了,我们也乐得清静,省的大半夜的不睡觉,上这来听你们娘家唱双簧了。”
三姨娘乍然停止哭声,银牙暗咬,死死的瞪着慕雪芙,一字一顿,似是咬着牙,从牙缝中迸出来的一般,“宸王妃说这话未免太欺负人,我们娘俩什么时候唱双簧了?我女儿受了欺负,难道我这为娘的就不能陪她哭一场吗?你是宸王妃,我自然不敢惹,可是,再怎么说萝儿也是你的姐姐,她——她发生这样的变故,你不说安抚她也就罢了,反而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不是存心拿把剪子直戳我们娘俩的心脏吗?”
“三姨娘,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有我娘才是丝萝的娘,你不过是个姨娘。在慕家她是小姐,而你,不过是半个主子。再怎么安抚,也轮不到你吧。”慕梦莲一直都冷眼旁观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四周打转,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是当三姨娘说完此话,才开口。不过语气中没有一丝敬意,反而带着教训的口吻。
“都给本相闭嘴!”慕昭霖的目光一直游离在两位王爷身上,睿王自不必说,满脸带着无奈和愧疚,而宸王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的坐在最靠外面的椅子上,只是不时的看一眼慕雪芙。女人的哭泣声让他烦腻,一挥手,直接吼道:“再哭就一起去死,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我慕家不屑,明天就将她送到庄子里去。”阴狠的目光转向三姨娘,“你要是敢为她求情,连你也一并送去。”
三姨娘不由一愣,如五雷轰顶般在脑子里“轰”的炸开,反应过来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拽住慕昭霖的袖角,哽咽求情道:“相爷,贱妾求您了,贱妾只有这一个女儿,您可怜可怜妾吧。她就是做的再错,也是相爷的亲身女儿啊。若是送去了庄子,他哪还有活路啊?”
慕昭霖用力挥开她,喝道:“她这么不知廉耻,我慕昭霖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来人,将这对母女都给本相带走。”
“父亲莫要如此行事。”慕雨蓉勾起娇嫩欲滴的红唇,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抽噎的慕丝萝,眼神中掠过阴冷之色,随即换上平日里温婉的一面,丝丝柔声如春雨后和煦的阳光,温暖入心,“这事还没调查清楚,怎么能将事情推到丝萝身上,这对她未免不公。”她鲜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这样吧,不如先请大夫来给她和王爷看一看身体,别是有人暗中下了什么东西,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慕雪芙眼角一挑,看了眼桌子上的醒酒汤,嘴边无声无息的漫上一缕笑意。
喝了醒酒汤的人怎么会连人都分不清,怕是这醒酒汤并非是让人清醒,而是催人欲醉吧。
很快,大夫就到了,分别给睿王和慕丝萝诊完脉后,道:“身体都无碍,不过,王爷的体内还残留些春/药,小的给王爷开服药,喝下后就会清除。至于这位小姐,也沾染了些动情之物,不过,并未沁入体内,倒也无妨。”这位大夫跟随慕昭霖多年,府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由他坐镇,极得慕昭霖信任,而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向外面乱传。
果然不出所料,慕雪芙眼波中的哂色如星辰闪烁在墨色的夜空中,似飘渺的浮云不自觉漫上桌面,“请大夫看看那桌上的碗,我瞧着里面还有点残渣,你看看是不是有人往里添加了腌臜东西才让睿王中了招。”
“是。”大夫拿起桌子上的碗,伸手在余下的汤里点了点,又拿到鼻尖处细细一闻,赫然脸色一寒,道:“这哪是醒酒汤,这分明就是催情汤,这里面掺杂了菟丝子、淫羊藿、川椒、蛇床子等助情的药物,人若是喝了,不但不会醒酒,反而陷入情欲之中。”
睿王乍然而立,从大夫手里抢过碗,清润的面孔上崩裂出欲碎的痕迹,额头上青筋如蛇般缠聚在太阳穴旁,摁着碗沿的手因用力而泛白暴筋,倏而,他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手一松,碗盏已经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这汤是谁送来的?”慕昭霖瞳眸一缩,一拳打在桌子上,骤然喝道,一双眼睛包含怒火,阴鸷的眸光扫向府里的所有妻妾儿女。他知道后宅一直纷争不断,就像是上次玉芙阁的事情,他明知道是沈若水做的,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就算他再宠爱温夫人,就算她是被人害的,但一个和儿子有过关系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还要。再说不过是个玩物,还不值得他和沈若水翻脸。可今日这事却算计到睿王身上,那他就不能不弄清楚。若是这事牵连到沈若水身上,他就不会像上次一样轻易放过她。
他这一唬倒把慕雨蓉身边的丫鬟吓的跪在地上,连摆双手,“王妃怕王爷喝的太多头疼,特意吩咐奴婢煮碗醒酒汤过来。这下料、翻煮、送汤,都是奴婢亲自做的,但奴婢绝不会在那汤里下其他东西。”跪爬到慕雨蓉身边,拽住她的裙角,“王妃,你要相信奴婢,奴婢跟随你多年,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你起来。”慕雨蓉身子不便,向婉兮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扶起来,“我自然是信你的,我且问你,这汤你一直都不曾离开视线吗?”
婉如怯怯的站起来,牙齿紧咬着下唇,想了想,眼前一亮,道:“奴婢想起来了。”复又瞅了眼慕丝萝,半吞半吐道:“煮汤时丝萝小姐身边的蓝楹曾到过厨房,说是丝萝小姐在外等着,有事交代奴婢。奴婢想着煮汤还需些功夫,就出了厨房。到了外面丝萝小姐就说前几天去了趟灵缘寺,还特意求了几道平安符,想着送给王妃一个。不过今儿太忙倒把这事给忘了,又因天色太晚怕惊扰了王妃就不便去打扰,所以就把这福包交给奴婢,让奴婢转交给王妃。”
“哦?那蓝楹转告给你话后有没有和你一块出来啊?”沈若水细细一听,似思考状,眼睛瞥向脸色惨白的慕丝萝,诡异一笑,插嘴问道。
婉如摇了摇头,道:“没有,她说帮奴婢看着锅。”
沈若水“咯”的一声笑出来,看到慕昭霖瞪她一眼才微微收敛,“这可不就有下药时机了嘛。三小姐的贴身侍婢哪,叫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嘛。还说是有人害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连姐夫都敢下药,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就是,跟婉如就说是怕惊扰大姐休息才让她转交福袋,怎么一转脸你又跑来沁蓉院来了?说话如此颠三倒四,分明是你自己不知廉耻!”慕梦莲“呸”了一口,附和道,“还有那个蓝楹,平时我就看她在府里勾引几位公子,今儿竟敢往王爷的汤里加这么腌臜的东西,直接打死了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