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霓裳可是难得的美人,千金难求,今日我们也是托了王爷的福,才能一见。”坐在季修身边的郡丞郎朗一笑,抚顺着他那三寸长的山羊胡。
都尉严既生手中的被子悠悠一晃,微醺的眼睛眯了眯,“嗯,早就听说艳阳楼里的花魁月霓裳以一曲霓裳羽衣舞艳动彭城,多少大官贵人都愿以千金求得一舞,下官无缘一直未曾见过。还是郡守大人厉害,竟然能将月霓裳请到府上,看来大人一定是下了重金吧。”
季修抿了抿嘴角,看了眼严既生,眉宇间微微涌动一下,继而笑道:“这倒不是本官的功劳,是这月霓裳早就倾仰宸王,所以听闻本官要设宴款待王爷,便自告奋勇想为宸王舞上一舞。”
“哦?原来是毛遂自荐,那就快请吧。”严既生挑了下眉,目光中闪烁着戏谑的星光,扫了眼坐在上座的慕雪芙,又饮了一杯酒。
他是个武将,喜欢直来直去,对于季修这种拐弯抹角的给宸王送女人的做法嗤之以鼻。想送女人就直说,何必又是献舞,又是仰慕哪。而且在他看来,人家宸王妃美貌如花,就算是那月霓裳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不过,男人对于美人又怎么会嫌少,谁知道这宸王会不会是个风流公子哪。
不多时,一着浅碧色粉花舞衣的女子翩然而出。云堆翠髻,眉眼含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红唇娇艳若滴,额际上的蝶恋花眉心坠更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民女参见宸王,参见宸王妃。”声如黄鹂鸣翠,娇娇滴滴,如玉露滴到心田,又似轻羽拂过脸庞。
“起吧。”景容看了眼她,淡淡道。花魁又如何,怎及得上他娇妻的一分。
景容不但懒得看一眼,甚至心里极度厌烦。不说这是季修拐弯抹角想要送他的,就是这青楼女子的身份都让他厌烦。仰慕他?这不干不净的女人,被她仰慕都觉得恶心。
好一个美人!
一出场慕雪芙便盯着她看,虽然很自信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的容貌及得过她,但对于献给景容的女人,她还是不能做到淡定自若。只是初见这月霓裳,慕雪芙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句。
确实美,脸美,身材更美,玲珑有致,尤物天成。
慕雪芙最后的目光落在她的酥胸上,再垂目看了眼自己的。和眼前的美人一比,啧啧啧,真是没有可比性。在座的男人,几乎都直勾勾的看着月霓裳,特别是围绕在她那目光,简直想要掉进去。
慕雪芙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景容,见他只是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酒里,微微翘了翘嘴角。她怎么忘了,景容最是厌恶青楼女子。纤语那么洁身自好,都被他不屑,更不用说这打扮风骚的月霓裳了。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钟磬之音想起,伴着音乐,月霓裳舞动着腰肢,轻歌曼舞,长袖飞扬,云手覆雨。碧绿的衣裙犹如灿放的莲叶,衣服上的朵粉,恰似那展开的荷苞。腰间悬挂的佩铃作响,配合她双足旋转,轻裾飞扬,仿若莲花吐灿。
月霓裳边舞便轻唱: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彷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琴音袅袅,歌声曼曼,恍惚间,在众人沉醉中,月霓裳跪在地上,反身下腰,一双春水含魅明眸注视着景容,秋波潋滟。
舞毕,先是零星几个巴掌声,而后掌声雷鸣,叫好声不绝。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霓裳姑娘一曲霓裳羽衣舞堪比杨贵妃在世。”
“我看就是杨玉环在世,也不及霓裳姑娘吧。”
季修在月霓裳跳舞时一直都觑看着景容,见他不为所动,眉宇见的皱纹一直未松懈。眼中精光一闪,道:“不知王爷觉得这霓裳姑娘的舞如何?”
景容抬眸冷冷的看着他,再转眼看了下月霓裳,便低下头将目光落在桌子上,谁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只听他道:“本王虽不懂这些,但确实不错。”
月霓裳盈盈一拜,娇滴滴的声音如被灌了蜜糖,“民女谢王爷夸奖,早闻王爷大名,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民女只觉三生有幸,能为王爷舞一曲,更是霓裳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又得王爷一声赞誉,此刻就是死也是甘愿的。”她的脸颊上染着如粉荷一般的颜色,含羞带臊,“不知霓裳可否敬王爷一杯,以表达霓裳对王爷的仰慕之情?”
景容猛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眯了眯眼,上下睫毛连在一起。精光一逝,他道:“好。”
众人见宸王饶有兴致的看着月霓裳,认为这是看中了。也是,男人哪有不好色,虽然宸王妃面若芙蓉,可谁又介意身侧在添一位牡丹哪?
月霓裳莲步轻移,行走间如瑶花初妍,丰姿绰约。走到景容面前,执起酒壶倒了一杯,她的手指如葱指一般莹白,缓缓拿起酒杯敬给景容,曼声道:“王爷请。”
景容眼中闪过凌厉,锐利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没有接过酒杯。
这一幕在旁人眼里,便是宸王被月霓裳迷住,看呆了。
慕雪芙也觉得奇怪,府里的女人姿容也不差这个月霓裳,怎么他就看人家看呆了。但一想,景容并非重视色相的人,就是当初自己,他都不至于如此,但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看。
理智的一面如此分析,可是感性的一面却让她十分恼火。
死景容,我还没死哪,你当着我的面就直勾勾的看着别的女人,你当我是死人啊?
景容从容淡定,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接过酒,右手拇指食指端着杯沿,左手手指抵住酒杯底座,一点一点凑近嘴唇。
突然,寒影一射,如练光束在景容眼睛上一划而过。月霓裳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一把剑,正向景容劈去。
景容仿佛事先知道一般,手腕转动,灌力打在她的肩膀上,她肩膀一歪,剑身也随之失衡,斩到桌子上。
景容用力一踢桌子,将她踢远数丈。
原本以为刺客只是她一人,却不想为她伴舞弹奏之人皆是。在场女眷颇多,霎时尖叫声不绝。不过,刺客的目标是景容,并没有伤害她们。
“保护宸王宸王妃。”严既生喝吼一声,拔出长剑站在景容前面。刚才他还以为这宸王犯了色心,原来是早就看出来不对劲。
双方正打的不可开交,慕雪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央的刺客身上,慢慢退到一侧。她的眼睛如浇了火的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季修身上,嘴边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她正愁如何除掉他,却不想这群刺客给她帮了一个大忙。墙上有一柄弓箭,刚才她就注意到,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快速的从墙上把它拿下来。
当初杀死哥哥的弓箭或许就是这一柄,今日她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哥哥报仇雪恨。
眼看着刺客死死伤伤,节节败退,房间里的蜡烛突然全部熄灭,今儿是初一,连月光都渗不进来,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分不清敌我。
未免伤及自己人,一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双方进入对峙的寂静中。
“嗖——嗖——嗖——”三箭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的光影。如鬼魅一般,谁也看不清射箭之人是谁。其实并不是看不清,而是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三箭贯入,血如泼墨般喷洒。一声长吼,砰然坠地。漆黑的房间,无人看见中箭的人在死前是如何的痛苦挣扎。但慕雪芙却仿佛已经看见,看见他如垂死的猎物一般,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呼吸。
“撤!”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静默中高喊一句,是月霓裳的声音。
她的人没有占到上风,而且宸王身边有人保护,她此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的。还不如先撤退,再从长计议如何完成任务。
一声令下,剩下的刺客破门而出,微弱的月光蔓延到屋子里。
刺客一走,便有人将蜡烛燃起。
“啊——夫君——夫君——”大堂明亮,季修夫人张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血泊中央的夫君,惊呼一声,跑到他的身边。
他的背部身中三箭,贯穿胸膛,眼睛睁得溜圆,仿佛死不瞑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氏的手上沾满血迹,眼泪如崩堤一般汹涌而出。她紧紧拽住季修的衣襟,哭嚎道:“夫君,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啊。”
慕雪芙在未点灯之前就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她冷漠的看着身中数箭,气绝身亡的季修,也无视哭的死去活来的张氏,嘴边的笑容更加浓烈,如绽放的彼岸花一般,阴森而艳丽。
景容随意一瞥,一眼抓住她唇边还未收敛的笑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
他的王妃,为何会在此时出现这鬼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