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洛北石梁塢,阎鼎屋中...
“魏兄,此番引荐之功,阎鼎没齿不忘,待到来日,但凡兄弟有出头之日,定当涌泉相报。”阎鼎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的看着魏浚,
“唉,台臣兄此言差矣,我等俱乃为国为民谋事,何言回报?”魏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负手在屋中轻度,
“当前山河破碎,举国无主,放眼天下,诸王之中,唯有秦王有资格承袭皇太子位、收敛乱局、延续我大晋国祚。而如今,秦王仍在落难中,尚需你我兄弟前去护佑,这可是关系家国存亡之千钧重任啊。是故…此时…愚兄心中,甚是彷徨。”
“魏兄也不必太过殚精竭虑,你我兄弟尽心尽力就好。天道昭昭,地道煌煌,天下大势,历史滚滚之车轮,向来都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千古至今,都未曾改变。又岂是你我兄弟能够左右?”
“是啊,大势如此,又如之奈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思也无益呀。”魏浚说完,又转身看向了阎鼎,
“台臣兄此番前去护驾,比不得我等在这乡野之中,万事切莫意气用事,当谨慎小心,时刻以秦王安危为重。此番兄台护驾,待到他日,秦王承袭皇太子位时,便是兄台飞黄腾达之日。”
“魏兄...”阎鼎一阵苦笑,“何苦现在就言这些?这千山万水,又贼兵横行,今日里我等在此叙古聊今,明日里或许阴阳两隔也未曾可知啊...”说道这里,阎鼎又转做一脸认真的容颜向着魏浚一抱拳,
“但是魏兄放心,我阎鼎不是颓废之人。只要此事,我阎鼎认定,那么,无论如何,我必尽力将它做到最好。故而,此番护卫秦王,只要有我阎鼎一日在,秦王殿下便不会少却半根毫发。”
“嗯,好,台臣兄有此言语,我魏浚也便放心了。另外,我有一言,要送于台臣兄,”
“魏兄尽管直言。”阎鼎向着魏浚一抱拳,
“台臣兄...”魏浚稍一思衬,便幽幽的说道,“任何时候莫要忘却为国为民之初心。”
“那是自然,魏兄大可放心!”
“好,那我立刻前去回复司空大人,看看司空大人有何垂训,兄台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语罢,魏浚抱拳转身、开门而去。
七月二十六日黄昏,阳城南门。暗蓝的天幕,流云如血,群莺飞舞。城外,潇潇西风漫卷残旗。在这一面面残破的旗帜下,是一片一片身着各色破旧麻衣却严阵以待的乞活士兵。他们全都屏息静气、默默的注视着正在缓缓打开的城门...
“吱~~呀~~”静寂…除了咧咧的风声,再无声息…不对,还有那缓缓而来的马蹄声...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羊林枫及一众兄弟跟在秦王邺这支缓慢前行的队伍之后。
“大师兄,这人便是阎鼎吗?真是好生威武啊!只是,他手下的士兵穿着的也太过破烂了。”夏南在马上对着身旁的羊林枫低声轻语,
三排队伍,走在正中间的羊林枫在从人缝中向前张望...
“唉唉唉,大师兄大师兄,你看,还有人手中只有榔头、铁锹,没有刀剑,这如何能够作战?”
“我看不到啊,”着急的羊林枫望向了自己身旁的李农,“来来来,咱两个换个位子。”
“小主人,这...不合规矩吧...”李农正犹犹豫豫的看向羊林枫,不想羊林枫已然飞身跳了过来,转瞬,又把李农扔了过去。
“唉...”李农差点惊的叫出了声。羊林枫却不管他,只向前方看去...
这果真是支衣衫褴褛的军队,但也还算有些精神。在那随风飘展的破旧的“阎”字牙旗下,有三匹通体黝黑的高头战马。打头的那位将军,身着一袭紫衣长袍,发系一方紫色纶巾,宝蓝的腰带,上挂五尺长剑。他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十多步外,便可看到他双挑的剑眉,圆睁的凤眼。那是一张方形的脸庞,长须飘飘,俨然有几分武圣关公的气象...
“嗯?怎么停了下来?”正在仔细打量阎鼎相貌的羊林枫心中一怔,就听前方荀组朗声说道,
“阎鼎、刘畴、李恒、邹捷、刘蔚、周顗、李述,下马听封!”
“诺!”几人齐应一声,纷纷下马,上前叩拜,
“微臣,参见秦王殿下,”
战马上的秦王邺巍然不动,他身旁的荀组又继续朗声说道,
“阎鼎少有大志,侠肝义胆,又能精忠报国,今奉秦王诏令,赐封阎鼎为冠军将军加豫州刺史,食俸一千石。并令即刻起身,克复许昌。阎鼎接旨。”荀组话音刚落,便有侍臣上前,捧着诏令与金印递于阎鼎面前。
“谢秦王殿下,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阎鼎三叩九拜完毕,方才接住金印。那荀组又朗声说道,
“奉秦王诏令,命长史刘畴、中书令李恒、太傅参军邹捷、太傅参军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为阎鼎军前参佐,各加俸五百石。上前领旨谢恩。”
“谢秦王隆恩,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谢恩完毕,都意气风发上的马来,唯有阎鼎神色有些恍惚,在他心中,一股郁郁之气油然而生。
“众人听令,向许昌方向,进军!”
随着阎鼎厉声一喝,数千大军,顷刻向着阳城东南方向鱼贯而去。这是急行军,不到一炷香时间,这群人,便全然消失在阳城南这片瑰丽苍茫的暮色之中。
永嘉五年八月,阎鼎护卫秦王邺昼伏夜出,过阳关、经阳翟直达许昌。汉主刘聪,任命南阳王司马模帐下之叛将、戍守蒲坂之赵染为平西将军,并遣其与安西将军刘雅共引军两万,是为先锋,直扑长安的司马模。在其身后,是刘聪之子河内王刘粲,与刘聪之弟中山王刘曜。
这赵染一马当先,在潼关击败司马模的守军,又长驱直入直达下邽(今渭南市临渭区)。待到后军跟上,赵染又与汉军一起合围长安。司马模派遣手下大将淳于定突围,欲去天水郡之上邽(今天水市)搬取自己的儿子司马保前来相救,淳于定出城即被击杀。
汉军围困长安一月余,至九月初,司马模仓库消耗一空,士卒逃散过半,绝望中,向赵染投降。赵染将司马模交于河内王刘粲,司马模当即被刘粲斩杀。
汉军占领长安,刘聪加封中山王刘曜为车骑大将军兼雍州牧,并令其镇守。同时,擢升王弥为大将军,封齐公。
其时,关西地区,饥饿灾荒、白骨遍野。史载:【九月,粲杀模。关西饥饉,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无一二。】
与此同时,石勒亦攻破蒙城,杀豫章王司马端,并用铁链锁住晋大将军苟晞脖颈,命他做自己的左司马。因此战,汉主刘聪加封石勒为幽州牧。之后,石勒出兵大肆劫掠豫州,其在蓬关与乞活军陈午部相互激战、互相攻伐。
正与乞活军刘瑞部紧张对峙之王弥,在获知石勒活捉苟晞并收其为左司马后,心中大恶之,立刻谴人休书一封,送于石勒军中…
“报...报将军,王弥遣人前来送信,人已在大营之外,”
“没看到我正在忙吗?”正望着沙盘焦虑的石勒怒声喝到,“让他在外面等着,”
“诺!”,传令兵退下,张宾却连忙上前劝阻,
“将军,您不想看看王弥都说了些什么吗?上次我们斩杀之刘暾您可还记得?”
“嗯?”石勒看向了张宾,稍一犹豫,“那军师前去看看吧,看他到底是何意图。”
“诺!”张宾拱手躬身应声而去,须臾便又回到了帐中。他轻笑着上前,对着石勒缓声说道,
“这是一封贺信啊将军,王弥说,‘公获苟而用之,何其神也!使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将军看...”
石勒稍稍一怔,便低声问向了张宾,“王弥位高而言卑,这是要对我下手了吗?”
张宾一笑,柔声说道,“将军莫要紧张,此时的王弥已然很虚弱了,他的部将徐邈、高粱都已带领自己的部下去向了青州曹嶷处,而他自己,仍在与乞活军之刘瑞部紧张对峙,王弥能否过了刘瑞这一关,还未尝可知。如今,当是我们图谋他的最佳时刻。”
“哦?军师可有何谋划?”石勒急急的问道,
“嗯,具体的计划此时尚且没有。这王弥虽言虚弱,但也不可小觑,与他硬来怕会得不偿失。我想,如果能把他引诱出来抓住他,那是最好的选择。”
“引诱出来?”石勒的脸上顿时有了绝望的神色,“这谈何容易呀,那王弥精得如猢狲一般,每逢作战,旁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想要算计他,还莫如与他在战场上厮杀来的容易些。”
张宾粲然一笑,“是啊,这个王弥也确实不好对付,能文能武,这可真是秀才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呀...我们还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