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川横起，四海八荒陷入极大的恐慌，洪荒那位恰巧在闭关，诸仙拼死一搏，也仅撑了个七八日。
云月涯内，子书已经从木屋内走出，抬头看着天际的冥光，眼底划过一丝苦涩。木屋月余时日，她勉强能从千邪已经陨落的事情中走出来。
其实凤舞说的没错，她与九荒之间相差甚远，便是她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也终究抵不过他往后退。
偏偏心里清楚却仍旧不愿相信。
兮染一大早便提了句幽冥川的事，如今除了她好像没有人愿意去沾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了。
“上神，此番若是去了，怕是回不来。”看到她走到深池前取出九幽绫罗扇的白夭夭忍不住出声提醒，“再等几日，帝神他就要出关了，不急在这一时。”
“夭夭。”子书打断少女的话，眼中的酸涩被冷静替代，她握紧折扇，微微一笑:“幽冥川事关六界，一旦幽冥主破界，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妖界，我没有道理不去。”
旁的人兴许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白夭夭却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她才更加难过。分明上神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何上苍总是给她许多的磨难。
她想要阻拦子书，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只能眼眶通红的跪在地上，哽咽道:“上神，是夭夭无用，不能护你周全！”
这是她应该一直护着的人，如今却根本无能为力，大战在即，她却修为尽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书独自面对这六界魔头幽冥主。
“此事怎能怪你？若不是得你拼死相护，一月前我就已经死了。”
“上神……”白夭夭伸手拉住子书的衣襟，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崩溃大哭:“是帝神的错，是他对不住你，为什么要上神你来承担！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上苍不公，六界不公！”
“夭夭！”同样红了眼眶的子书呵斥，面前的少女肩膀哭得剧烈抖动，她强忍着扭过头不让眼泪落下，声音沙哑:“自古姻缘讲究你情我愿，帝神……帝神心中无我，从头到尾只我一人执着不肯放下，说到底都是自找的。便是我今日前去幽冥川陨落，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与帝神无关，凡我座下皆不可怨怼他，明白吗？”
“上神！”
白夭夭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子书眼中的苦楚惊住，诸多话也只能放在心底，最终化作一句，“上神便从未恨过他吗？”
恨？
子书沉默了，很久之前千邪也问过，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若上神爱她又弃了她，她方可恨。可笑从头至尾，她便是连恨的资格也没有。
何其可悲！
沉默在两人之间没能持续多久，天地间的嘶吼声越发的剧烈，几乎是瞬间子书脸色大变，连句话也没能留下，一团云雾的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大声嘶喊却无能为力的白夭夭。
以最快速度出现在幽冥川上空的子书眼看着血流成河的忘川，秀眉紧蹙。她想过战况惨烈，却没料到会如此可怖，勉强以仙术强撑着的几位上神她并不陌生，当初追杀她的人此刻都在下面。
说来也真是可笑，分明那些人是要她性命的，如今却要她去救了他们。
也就是他们，杀了千邪。
想到这里，子书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胸口处一阵阵的刺痛让她面色有些苍白。
要是他们都死了，也许六界才会安宁吧。都说幽冥主杀戮重，在她眼里，自诩为仙界高人的他们，才是最让人心寒的。
“你来干什么？”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打破子书的思绪，抬眼望去，凤舞踏着煞气朝她走来，眼中讥讽不加掩饰。
上次相见，还是千邪魂飞魄散之时。子书看着她身上火红的盔甲，头一次觉得那颜色太过刺眼。
“我来看你们的热闹啊，怎么？怕了？”子书双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轻声说着。
“呵，笑话，我仙界众人岂会怕你！”冷笑着的凤舞长剑傍身，直指子书，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就算来了又如何？没人信你，你就是个魔头，帝神不也弃你而去了吗？子书，你说你还在坚持什么呢？嗯？”
握紧九幽绫罗扇的手有些僵硬，子书盯着凤舞，声音冷清:“他信与不信如今又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示弱就能让他喜欢你吗？子书，别做梦了！他是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什么？”打断她的话，子书轻笑，“凤舞，他爱你也好，爱旁的女子也罢，你说的没错，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从头到尾也没能减少半分，是我输了。”
脸上挂着讽刺的凤舞因为这句话，心中所有的愤怒都熄灭了，不可置信的抬头将目光放在子书身上，喃喃:“你……认输了？”
“对。”子书唇畔牵扯出一抹笑容，煞气缭绕的忘川早就没有了昔日的生机，不去看凤舞震惊的目光，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里的风，这里的气息。
“凤舞，我如今才发现这半生的执念，在这一刻放下也没那么困难，偏我从来也不懂，用数条人命和满身伤痕换来大彻大悟，什么都回不去了。”
子书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只停顿了几秒，睁眼看着已经快要破界而出的幽冥主，指甲刺穿掌心，疼痛让她能够将那句话说出口。
“若有往生，我只愿从未见过他。”
她与九荒之间，约莫是不应情深，不由情深。只一眼便失了所有，之后半生便是在用全部还那一眼。
鲜血自掌心流下，她却像是察觉不到一般。看着诸仙倒地后执扇冷然飞身朝幽冥川而去，巨大的煞气很快就将她包围其中。
震惊中的凤舞嗤笑，像是失去了魂魄般低喃:“你竟然也会认输……呵，你不是最骄傲的吗？你不是最能忍的吗？你怎么会认输？你为什么要认输！”到最后竟有些癫狂，不过这些子书都已经不知道了。
被煞气包围，她就算有神器傍身也觉得浑身火辣辣烧得疼，神魂动荡。
她与幽冥主，也算是相识了。
对方看到她也是桀桀一笑，道:“我当时谁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拦着我？仙界当真是没人了，哈哈哈！”
没有和他有任何的废话，子书低头看着腰间的拂煦玉，眼中闪过一抹柔意，这是九荒给她的。
她曾幻想过，终有一天能走到九荒面前，让他能够在心底留下半分位置给她，却只能成为遗憾了。
被浊气所划伤的口子远没有胸口处传来的苦楚伤人，没有犹豫，子书将拂煦玉狠心捏碎，体内煞气喷涌而出，震碎心脉，她看到幽冥主惊慌的瞳孔，狂妄大笑。
“幽冥主，我便是魂飞魄散，也要让你永世封印于此！”
剧痛撕裂着子书的神魂，她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执扇浑身染着血朝幽冥主而去。周身散发出来的巨大波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惊。
以神族秘术魂祭幽冥主，封印他在此。
“子书！”
嘶吼声自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已经无意识的子书缓缓扭头，模糊间只能看到踏着天地而来的青衫男子。
“轰！”
都说人死前，半生所历会尽数浮现于眼前，她从来也不相信，现在却是真的看到了。
红花姐姐，王兄，阿辰，明梵……还有她穷尽一生所爱着的神祇九荒。
从幽冥川而起的缘，最终也从幽冥川而终。
爱一个人，太苦了。
若能重来一次，她想要随心所欲，走遍四海八荒，赏玩天下物件，再也不要遇到九荒，再也不要爱上他。
可惜了……
她没有来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