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是高禖祭祀舞。
高禖祭祀舞,意在求子。因其舞姿喻比阴阳和合,原始奔放,常令观者面红耳赤,一早便有侍女在宾客席案前悬挂上了如意云纹纱帘,将舞者和堂上诸贵客隔了开来。
只是那冰蚕丝纱帘薄如蝉翼,虽流光折耀、云纹暗印,帘后众人依旧能看见那体态丰盈的女舞者,除了一块遮挡在腰间的围布,浑身上下再无一物。她梳着一条长辫,辫尾坠着个叮当作响的铜铃,双手高举,一面随着乐曲的节拍踏着步子,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为新人祈求着子嗣绵延。旁边一名身材健硕的男舞者亦作同样装扮,挥舞着双臂,绕着圈渐渐靠拢女舞者。
按照习俗,居中高坐的一对新人面前,并没有悬挂纱帘。
所以新娘的脸开始烫了起来。
她伸出掌心汗湿的手,去握案上的酒杯,却发觉杯子早已空了许久。
旁边担任着喜娘角色的女官见惯了这种场面,自是懂得察颜观色。见状连忙执起酒壶,为新娘添了酒,一面抿着嘴角笑着、低声进言道:“奴婢先前说过,这求子的仪式是添福气的。若是您实在不好意思看,只顾自个儿低头吃酒便是。”
新娘低头啜着酒,心绪缭乱如麻之际,又觉得自己懦弱的有些可笑。
她放下酒杯,指尖尚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来不及收回袖中、便蓦地被身畔的新郎伸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熟悉的温暖,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可她根本不敢侧头去看他,也没有勇气反抗,只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继续沉默地坐着。
一阵夜风清凉而至,拂过众人眼前的云纹纱帘,撩动出涟漪般的起伏不平。
左下首席案前的薄纱亦随风漫卷而起,现出案后那人的半边身影来。
她于是忍不住抬眼望去。
匆匆一瞥之下,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表情,只瞧见他身形僵硬,手里紧攥着酒杯,指节微微发白。
堂上的舞者,还在激烈地扭动着身躯。
那舞曲的鼓点声似乎越来越响,一下下地全敲到了她的心上,击出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漾着酸楚,让她的神思亦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她有些记不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人生,开始变得如此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