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元和杨燕最近发生的事被杨柳公知道了,先是拜了把子,加入特训班;再是割豆子,做豆腐;又是在一起公然反对二哥。更严重的事,一个大姑娘家在外疯疯癫癫的,好几宿没回府上。这些都怪罪月正元,杨柳公要找他算账。然而,直接去找他一定引起杨燕的反感,事情会越搞越糟。杨柳公思来想去还是把杨叶鸣“请”来。
杨叶鸣见了老爹额上的汗水就出来了,腿也颤抖了,想起近来所做的蠢事,老爹不会放过他。又想到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让特训班替柳迪报仇去督促泉龙杨打鬼子,最多是感情用事冲动罢了。这也拿不到什么把柄,就由杨柳公收拾吧。。
杨柳公摸起烟袋,一会儿的功夫三间客厅便烟雾缭绕。杨叶鸣也不敢抬头,等待着杨柳公训话。
“把黄豆还回去。”杨柳公说着,从椅子后面拽出一小袋子黄豆用杨泉剑往杨叶鸣身边一拥,“这些日子吃了学校的豆腐。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杨叶鸣将黄豆抱在怀里,双唇颤动地说:“什么事瞒不住您老,杨燕妹子,我替你看着呢。”
杨柳公吧唧他的烟嘴,说:“你到身边来,看着我说话。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叶鸣心跳加快,知道她不敢问月正元,却拿他问斩。但又一想,我杨叶鸣再傻不会连自己也卖了吧,就故作镇静的样子,看着杨柳公说:“我和杨燕,可什么事没有做!”
“没有?你怕什么?眼睛眨巴眨巴干什么!?”
“我让她们进城不是当慰……是假扮,配合泉龙杨,这样杨燕和泉龙杨走得近一些。谁知道杨燕却站在月正元一边。”杨叶鸣故意说了出来。
杨柳公先是生气,接着镇静下来,安慰:“是啊!你们都很年轻容易做出傻事。你和月正元、柳玮、泉清扬都是你大哥亲手培养的,可他们三个毕竟外姓,你是她的二哥,要学会保护杨燕。等泉龙阳那边来了信,我们就把杨燕嫁出去。这件事万不可让他们知道,连你大哥也不要告诉。将来你的亲事爹亲子办。”
杨叶鸣受宠若惊,竟然把月正元和杨燕一起植树、一起吃豆腐的事告诉了杨柳公,“要是晚了,杨燕一定是月正元的人。爹,你没见杨燕给人家送豆腐的样子。”
“在哪?”杨柳公的心突地一跳。
“三圣庙。”杨叶鸣说。
杨柳公一听乐了,“我当谁啊!月正元留你妹子和柳仙客在学校做豆腐。”
“不是,那是开始”……
“后来呢?”
“后来杨燕揣着豆腐送月正元屋里了。你推我拥,靠得那么近,谁知道拥抱没拥抱,亲没亲啊?”杨叶鸣见杨柳公生气更加煽风点火,“爹!这件事要是被泉村长、柳妈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按照族规‘种山’、‘沉河’啊?”
杨柳公的心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族规的厉害:所谓的“种山”也叫“点天灯”就是把犯族规的重犯挖坑埋下,头露在地面上,用枪打犯人的头顶,鲜血冲天;所谓的“沉河”是把重犯锁在笼子里沉到河底来祭祀河神。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杨燕和月正元在一起的事实,他说:“杨燕是你妹子,你跟踪她?”
“爹,我没有跟踪。我哪有时间啊?我急着找泉龙杨商量打县城的事。”杨叶鸣赶忙把去圣道岭的事说了一遍。
“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没想到你能想着打鬼子?泉清扬倒也和你般配,她是泉龙杨的妹子,不管她什么党倒也支持抗日。”杨柳公想用泉清扬稳住杨叶鸣,或许他为了泉清扬也会放月正元一码。
“爹!想哪去了?我真的请泉龙杨。我有一个柳莲足够了!爹。”
“既然选择了她,好好珍惜吧。我还是不解,柳家几乎毁了你的前程,孩不但不记恨,反而暗地里帮人家啊!”
“爹,这叫政治。这样对我们有利。以后有什么问题,柳妈也不好站出来和我们作对。”
看来杨叶鸣的心里还装着柳莲。只要把这柳莲介绍给杨叶鸣了,杨叶鸣自然就把心收了回来,泉清扬也好介绍给月正元。可怎样收杨燕的心呢?柳公怕杨叶鸣再惹出桃色新闻来,就不再安置杨叶鸣跟踪,而要亲自谈话,对杨叶鸣说:“这大豆暂时不送学校了,你拿着去泉府,空着手不礼吧。圣道岭缺水,谷子和大豆颗粒没收,我想泉村长不会嫌弃,你可以聊聊家常话,暗示一下杨燕和泉营长的亲事。”
“老爹考虑的周到。不过,我去说合可以,只是杨燕这边,我不行!”杨叶鸣非常知道杨燕的厉害。
“告诉杨燕,就说爹快死了!”杨柳公磕着烟锅,烟灰散在地上。
到了傍晚,杨柳公没有吃饭,依然坐在椅子上抽烟袋,烟雾袅袅充盈了三间屋子。
杨燕接到杨柳公的口信骑马速回,一屋子就问:“爹没事吧。”
“你还知道回来啊!”杨柳公见了杨燕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有事?”杨燕走过去摸出手帕帮老爹擦泪。
“我知道你替公家做事。但小家出事了,那公家你也干不稳啊!你大哥忙着八路军,又忙教育;你二哥在特训班也脱不开身;你游击队事儿不少,现在又泡在学校。你们把我一个人落在家里,差点喝盐卤了。”
“爹,闺女知道爹孤独。等我学了文化天天在家陪老爹。”
“还是闺女孝顺。你过来——”杨柳公让女儿坐到身旁,说:“我先考考你。”
杨燕禁不住一笑,说:“什么时候老爹也要当先生了?”
“我今天就是想考考你。”
“真考啊?不会又让我跳你的怪圈吧。”
“‘艺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非谋不得。’杨燕,这首民歌出自何处?”
“《诗?齐风》”
“《孔子家语?本命解》曰:‘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杨燕顿时意识到老爹所诵读的文言中有些味道,紧皱着双眉,半晌迸出一句:“老爹,这些月老师说是封建的,是糟粕。现在是民国了,讲平等,讲人权。”
“我就喜欢搬这些封建糟粕……”杨柳公的咳嗽又犯了。
“老爹,这烟还是不抽?”杨燕去接烟袋。
杨柳公把手一挥,愤愤地说:“祖宗留下的就是糟粕?混话!”
“老爹,要说什么事呀?直说吧!”
“家里有大事,听谁啊!”
“当然是老爹啊!”
“那好!我问你,这几天几夜不回府上,在学校忙什么?”杨柳公气得咳嗽起来。
“爹,你不是不知道,大豆都熟透了,豆粒炸到地里了。还给柳迪上坟,她生前最爱吃豆腐,他们不会做,我帮个忙啊!还有,我们抓了一个鬼子……”
“到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老爹。你是不是和月正元那个了?”
“哪个了?爹!你听谁说的?这些都是风言风语,你别信!一信就生气,生气就伤心。”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月正元那小子是不是和你一起植过树?”
“那个啊!我、正元哥和柳仙客不是三结义吗?之后,闲着无聊,我们就植了两棵树。就算,女儿有情,人家也无意。他追求的是浪漫爱情,他所谱写的爱情故事要可歌可泣的,怎么会喜欢乡下的?”
“可歌可泣的爱情?过去我们不懂爱情,几个离婚的?‘可歌’开始歌颂、张扬,到后来就是‘可泣’——悲剧了!”
“爹!我真的和月老师没有战友以外的任何关系。你那些都是道听途说,都是猜想。你一直派人跟踪我,调查我是不是?”
“没有的话,更好啊!杨燕,你和泉龙杨的亲事,圣道岭、杨树湾都知道。你一天不过门,泉营长一天抗日不安心,我们杨府上和杨树湾的百姓的日子不可能坦荡。不是爹心狠,过去有王昭君出塞,许过皇帝国王为了天下的百姓免遭战火,把宝贝女儿许过敌国的君主或公子。何况,泉营长还是抗日的功臣。明天,找人和你说亲。”
“爹!非逼我这样做,我也喝盐卤吧。”
“没出息的东西!你这是逼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