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雄鹰在高高的天空中飞翔,弯弯的羊肠小路上,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并排驰骋。
在老洼地的田间地头,月正元和杨燕先后下了马。昔日一望无垠的碧绿的水稻,微风吹来,即将抽穗的稻子就像起伏的海浪一样。而现在枯黄的稻田里却见一条条干涸的裂缝。
“杨燕,我月正元何德何能让一个无关的村姑与老父亲绝食斗争呢?”
“我那是为了学校,别自作多情啊!”
“你说你何苦呢?三天三夜不饿吗?”
“不饿!我是渴!”杨燕羞涩地低着头望着干涸的稻田。
月正元明白她对爱情的渴望就像眼前干渴的禾苗急需要一场甘霖啊!然而天不遂人愿,为了不让特训班的劳动汗水不白流,月正元说:“稻子拔节长穗是需要水最多的关键时期,田间应保持浅水层,以利于水稻的穗分化,增加结实粒数。天不下雨,大河被鬼子拦住,打又不能打,怎么办?用肩挑,用人抬!”
“你那些姑娘服侍男人还行,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们挑一桶水啊?”
“别胡说!她们都是我们的姐妹!现在改造着呢。”
“是!月先生能耐着呢,她们可以挑,可以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试试啊!我不信靠她们能把这些裂缝灌满?”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丰收在望的稻子渴死吧。”
“还知道心疼?你这是让姑娘们站在鬼子的对岸显摆,让浪泉再抓回去啊?月先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自然会有办法。”杨燕微笑着看着月正元征求他的意见。
人家为你饿了三四天现在又主动邀请,真是盛情难却啊!月正元跨上红云跟杨燕匆匆离开了稻田。
一条小溪从圣道岭奔涌南下,在老杨树下形成一个偌大的漩涡,慢慢地汇成一口清泉。月正元仿佛听到流水波动水车的声音。那声音很响,很清澈,让人想起井边沐浴的美人。这时候,杨燕讲起她月正元的月正元的故事:“当年利用漩涡的冲击力架上了一轮水车。后来,周围的百姓很方便地用水车将深泉里的水打上来,洗衣做饭,浇灌庄稼。五四新文化到来,一些胆大的女人也在夏夜里偷着沐浴。这么长时间没有下一场透地雨,水轮车只能打出很少的水,也就是勉强抹抹身子,洗洗脸。”
月正元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鬼子来了拿起枪是战士;鬼子走了,扛起锄头是农民;闲暇的时候,他还是文化教员。月正元说:“鬼子占据河西的老柳庄,去河里取水容易暴露。河里少水,泉里水位也急剧下降,那水车再也不能浇灌菜园和庄稼。老洼地的水稻再不上水,就严重影响水稻抽穗,甚至抽不出穗来。我们特训班需要实施两个计划:一个是将水轮车北移也就有了丰富的水源;另一个为了每个学员避开酷夏狼蛇蝎的攻击,急需要几间像样的房子,比如三圣庙。”
月正元的水轮车计划立即遭到杨燕的反对,“你忘了,你怎么被关的?那清泉是周围女人偷着洗澡的地方。你还要得罪这里的女人!”
是啊,老杨树下是女人们洗澡的地方。河里是不愿去的,因为那里曾是孩子们和男人们的天堂。现在好了,西岸是驻扎在老柳庄的鬼子,东岸有八路军、游击队把手。为了水轮车计划,既要浇地又要不耽误女人沐浴。怎么办呢?月正元独自徘徊在杨树间幽僻的小路,为水车的事绞尽脑汁。
啵啵的抄水声从水车那边传过来,月正元急忙停止了脚步,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抬头一看:柳莲正半光着上身子洗发。长长的黑发散落在金光灿灿的水面上,如溪边飘逸的柔柳的枝蔓;那身子雪白雪白,细腻的像刚从牛乳里洗过一样,红绸带从背后向前绕过,让人自然想到那前面的优美的山峦。月正元突然想起小时候,泉清扬带他来过这儿:
那是孩提时代一个夏天的中午,月正元跟泉清扬一起高高兴兴地来到老杨树下,看见一个水轮车正慢慢地转动,水轮车下边一股溪水断断续续地流着。月正元好奇地问:“清扬姐,这是什么东西啊?”泉清扬说:“这个呀,水车。水车转动可以把下边的水抽上来。”月正元看了个究竟,于是就爬到了水车上面,突然,水车快速地转起来了,他吓得赶紧往前跑去,可是越跑水车越快,月正元哇哇大哭。水车转得更快,水抽上来的越多。哗哗的水流声和月正元的哭声混成一片。“清扬姐,姐姐,快来救我。”月正元拼命地喊着。泉清扬在一旁大笑,说:“胆小鬼,如果我不在这里,怎么办?你的脑子要比水车转的快,才对!”
清清的泉水里几棵荷花像一个个粉红色的碗,荷叶就像一个个绿色的盘子,一群小鱼在盘子下游来游去。月正元站在岸边看着。
“想荷花仙子,还是泉神啊!”杨燕用甜甜亮亮的嗓音问道,那杨柳般婀娜秀拔的身躯已经站在水车对面的杨树下了。月正元的脸也红了,颇有点紧张地说:“想起小时候,泉清扬带我来过这里,那个时候,水轮车无须有人去摇!现在好了,连摇都不出水了。”
“她在卧佛岗,想她去看看啊!”杨燕到了水车旁边,望着月正元说。
“怎样把水车转起来?”月正元转移话题思考着移走的分量,稍有不慎就不是关两天禁闭的事了。
“你就是心疼柳莲她们没个地方洗澡。”杨燕不是不支持月正元的想法和做法,而是觉得月正元为了一个特训班这样冒险不值。
“同学们觉得这个地方洗澡还比较安全。现在常有人来洗澡,以后天更热,来这里的女生会排成队。别说浇地,就是洗个澡都成问题。”月正元说。
“大浴河还有谁比你点子多?下个通知,让村里召开村民大会说说。实在不行,在老杨树上挂个‘学校重地 禁止洗澡’的牌子。以后,谁在来洗澡就不怪我们了。”
“这些我都想过了,大浴河的子孙不仅对老杨树有了感情,而且对水轮车、清泉、三圣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容变点样子。水轮车北移,同学们来三圣庙,还要在泉里洗澡,各府上的老爷、村长和村民未必都支持。我就是挂个牌子,能挡住谁呢。”
杨燕一听觉得好笑,但一想让男爷们办这件事实在为难,就把这担子主动担了起来,她望着月正元微笑着说:“你就是每家挂一个牌子不管用。谁想来谁来,只要别让那些迂腐的臭男人知道。至于,让她们来三圣庙,以后再说。现在要解决的把稻子先浇了。”
“先把水轮车移了。”月正元豁然开朗,第一次这么敬佩杨燕毫不含糊地接受她的意见。
“怎么谢我?” 杨燕脉脉地望着月正元,矜持了一会儿,大胆地说:“我要你……”见月正元吓得半晌没有说话,想起来柳莲光着上半个身子洗发的情景,嫉妒心就来了,也顾不得月正元能否接受,趁月正元愣看着水车的时候,从他的后背一把搂住……却见那柳莲从身边走过去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那边,那边……”月正元越发得紧张,感觉后背一股热流上涌。杨燕却抱的更紧,说:“就是让她看见。我们是文明的,又没有在庙里过夜。”
“是那边!”月正元生气地说。
杨燕见那边柳仙客驾着一辆马车带着特训班的同学们过来了,就松开了手。
“月正元,你看谁来了?”柳仙客将红云拴在一棵树上,同学们跳下了马车。
月正元的心好容易才平静下来,泉清扬竟然和他们一起来了。月正元赶忙去和泉清扬打招呼,见杨燕过来连一眼不看,皱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目光紧紧盯住水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还没有清晰的思路。
杨燕看着他愁眉紧锁的样子,想想自己为他吃得苦,瞪着眼睛要过去询问,手腕已被身边的泉清扬挡住了。
泉清扬认识月正元这么长时间,从最初一起挖野菜到拜望天杨学文弄武,她对月正元的脾性有了大致的了解。当月正元围着水车转悠的时候,她就知道:月正元在不停地思考,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上他什么,也不需要,只能给他添乱。所以,她不想去打扰他,当看见杨燕焦急的样子的时候,她替他拦住了。谁知道,这样会是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