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备好,虽没有祖国的珍鱼名酒,但在大浴河算上最上等的招待。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月正元的脸上,心照不宣地给足了月正元的面子,饭菜没到都冷拔了一杯。
“都来了!”泉龙杨环视一周,酒场进入程序。谁举杯谁碰杯,都念念有词。
月正元却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每一次只是象征性地喝上一口。作为一个官场的局外人,才知道刚才的“冷拔”喧宾夺主了。月正元不知如何是好,也许是看不惯敬酒中逢场作戏的表演,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敬酒”。杨燕借故送水瞪了他一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入乡随俗”了。
敬酒玩的是权力游戏,权力最大的人当然对某些游戏规则有权变通,“杨燕你过来喝水!”泉龙杨邀请她。
杨燕看了看泉龙杨找了一把椅子放在月正元的身边,还没坐下先倒了一杯酒,喝过酒说:“我自罚一杯。今天素食薄酒想表达三层意思:一、为柳妈、柳莲压惊,祝她们身体早日康复;二、泉灵杨姐离开卧佛岗去了县城,虽然泉金杨向鬼子浪泉推荐的,但他教的也是中国人吧。我向领导、府上老爷推荐月正元去卧佛岗,腾出的位子有柳仙客顶上;三、我爸、泉村长、月氏族长和柳妈曾担任友军特种部族研究会的领导,希望各位继续关注新的特种部族研究会,对大浴河的史地、风俗、经济、语言和体质给予开发、运用的指导,让女子特训班更好地为抗战输送人才,保卫家乡,早日收复县城。”
“真是女中巾帼啊!”有人称赞,有人举着大拇指。
杨燕真是一箭三雕啊!月正元小声对杨燕说:“你去吧。”
“我不识字啊!”杨燕明白:不喝酒的人很难把训练班办好,将来的官场也混不出一二三来。所以她用腿碰了碰月正元的腿,想让月正元通过敬酒把要去卧佛岗的愿望表达出来,然而月正元紧张地一滴酒难进,在一双双目光的鼓励下始终没有举杯。
“谈酒”是酒文化的精髓,曹操煮酒论英雄,李白举杯邀明月,苏东坡把酒问青天,当官的酒桌上自然少不了谈酒,泉龙杨讲《鸿门宴》的故事;柳妈也顾不得杨燕在场说起加味的笑话;杨柳公兴致正浓,竟然指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诗句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泉龙杨竟然把酒与人才结合起来,“不喝酒的人就不是人才,酒量不行的人也不是人才。”泉龙杨说得一点不假,“喝得满地爬,这样的干部要提拔。”这些怪论就体现了酒在饭局中的重要性,难怪有的领导在选拔干部时把酒量作为一条重要标准。
望天杨给足了泉龙杨的面子喝了,自然问起月正元将来的打算。望天杨想让泉龙杨帮着安排一下月正元的教书,就说:“泉灵杨去了前线,自然卧佛岗缺了一位校长,我们想听听您的意见。”
“听说你是八路军那边过来的?”泉龙杨佯装关心起月正元来。
“对!”月正元自豪地说。
“听说那边喝酒只吃菜不动筷,饭后一桌子菜不吃就泼了。正元,你一筷子菜没用,这样可不好。”泉龙杨劝道。
其实,食物浪费最严重的是友军上峰的人,泉龙杨却劝诫月正元要节约,真的可笑。月正元义正言辞地说:“我党、我军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勒紧裤腰带革命。今天这桌子菜对于我们真的太奢华了!想一想抗日前线,想一想女子训练班连间像样的教室都没有,到如今还靠简易的帐篷。您说,我是她们的教师,怎么有胃口吃啊!”
“这些都是你们祖宗的东西!我们党国待客人要大方、阔气、讲究个面子吧。该吃就吃,该拿就拿。来,来!”泉龙杨喊着吃菜。
大家喝酒吃菜,唯独月正元只拿着筷子不动。泉龙杨觉得没个面子,就自个倒满了一杯与月正元碰杯。
“月正元等泉营长呢。”杨柳公看着月正元希望他给泉龙杨一个台阶。
月正元不知是喝过了还是不想离开特训班,不去感谢泉龙杨答应他顶泉灵杨的角,而是提出:“如果友军能出资把学校建了,别说一杯,就是两瓶子吹了!”月正元拿起一瓶子酒。
“你尽管开——”泉龙杨以为月正元不敢。谁知月正元用手拽开瓶盖对着嘴将慢慢地一瓶酒吹了!
泉龙杨颤抖着手指对月正元说:“这是罚你那杯‘冷拔’,再吹了这一瓶卧佛岗就是你的了。”
“靠酒换来一个卧佛岗的校长,我不会!”月正元将一瓶酒按在桌子上坐下。
泉龙杨自个儿喝了不看月正元一眼就改变了主意:“泉灵杨离开了卧佛岗,那校长的位子空着,我看让柳玮先过去料理一段日子,等你们找到合适的人选再把柳玮换个地方,上前线打鬼子也可以。”
谁都知道柳玮一旦去了,哪有随便换人的道理。月正元见泉龙杨举着筷子不动,也把筷子举着。杨柳公看看泉龙杨又看看望天杨,拿着筷子说:“杨树湾和卧佛岗庙都太小,像柳玮这样的大才子应该安排在县城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啊!”
“有屁快放,有话直说。”柳妈忍不住性子骂道。
“‘好汉不跟女斗’,你提醒的好。杨叶鸣留在杨树湾,多与月正元、柳玮、泉清扬合不来。与其让他在那里干耗着,倒不如让他去卧龙岗。”杨柳公看看大家想求大多数人的理解。
“卧佛岗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像女子训练班。让一个男爷们到卧佛岗不合适!”泉村长言下之意只有泉清扬顶替姐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时泉龙杨将筷子放下,于是桌子上响起放筷子的声音。
酒文化也是大浴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显示大浴河人的素质和修养。月正元一直保持着沉默。
酒场很快结束。望天杨疾步跟上泉龙杨建议:“谁去卧龙岗要的不是酒量,而是能教书、能劳动、能打鬼子的能量!比武来定吧。”
泉龙杨没有回答,府上的老爷谁也没再过问,一起走出了饭店。
月正元留下去收拾饭菜,杨燕坐在一旁气得眼睛都红了,等月正元收拾到跟前,突地站起来喊:“酒场就是战场,酒量就是胆量,酒瓶就是水平。那个当官的不是喝出来的!泉营长让你喝下第二瓶,也就做做样子罢了,喝不下还能灌啊?喝了,你就是卧佛岗的最佳人选,以后就是一路金光,一帆风顺。可你,还想着特训班建设?你和柳莲她们喝酒的酒劲、救美的勇气呢?”
“我起初和你一样,对她们成见很深,巴不得早日离开她们,回到战场上去。后来,慢慢觉得人人都有成为抗战的英雄,即使他在后方。”月正元一边继续收拾几乎没动过筷子的菜,一边说,“柳莲她们的过去是和我们不同,但在本质上,无论人、畜,还是圣贤,不论根基深浅,都有受教育的机会。要有一个使自己不断向前的志愿。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放弃,终会有所成就。如果只为自己名利,或者害怕穷苦、危险、苦难等原因,而放弃自己的信念和志愿,即使有所积累、收获,终将丧失殆尽。”
“好比渡河,他们给了你的筏,你为何不用?我盼着你去那边,不要老想着她们。”
“相聚是缘,我们要过烦恼河,渡生死海,我们需要靠船一样。还没有过河,你把宝贵的筏扔掉,就过不了汹涌澎湃的大河。”
杨燕夺下月正元手里的菜,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含泪斥责道:“总抱着筏子不放,有什么意义。你有本事和他们比试枪法吧。”杨燕把几张票子放在桌子上,走到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