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围阴森森的怕人。泉金杨强令他睡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逼他写检查,“你为什么不愿接受日本教育?是不是望天杨安排的?是不是杨柳公、月氏族长指使你做的?你要认真检查!”泉金杨手指戳在桌子上,猛然提起甩了甩手指上的鲜血。
“手碰破了吧。你发这狠干吗?你怎么这么狠要把他们牵连进去?”
“现在是日本统治中国,你要识时务为俊杰。我为什么要袒护他们?你得到什么好处?你要想明白。”
“我对日伪奴化教育的态度行为,是代表全县教育战线同志们的心声,何必要由指挥我、安排我做呢?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师徒关系?一个普通的教师没有八路军在背后撑腰你月正元敢喊冤叫屈?”
“他是杨燕的大哥,我们是亲戚又是师徒,怎么说走动应该的吧。”
“走动?长和他们在一起恰恰证明你也是八路军共产党。”
“照你这么说,泉龙杨是友军的官员,泉灵杨、泉清扬也和望天杨有来往。望天杨是杨柳公的养子,泉专员和杨柳公曾是师兄弟。你应该到你的主子面前揭发他们,她们和你什么关系啊,都在反对大日本?你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一家人除了皮算了!”
泉金杨沉默了,政治不应该是大姐、二妹、三妹这些女人家参与的。本来牵出父亲,他已经进行过激烈的痛苦的思想斗争,他不仅仅是为了服从杨叶鸣的命令,为了政治前途,为了每日从泉香杨那里得到女人的温存,他必须站在大日本一边。泉金杨是地地道道的为日本天皇服务的奴才。他要誓死捍卫日本天皇,豁上一身剐,敢将反日派拉下马。但他还是中国人,还不想让月正元爷孙俩死在他的手上,就压抑着满腔怒火,说:“真是不明白,都是知识分子连这点觉悟没有?你检查你自己吧。”
“我真的不明白一堂课没有定法,每个教师都有不同的教法,你们为何硬往反日上靠!”
“我不关你怎么想、怎么写?我不整你,杨叶鸣不会放过你。今夜我们的合作明天报纸上一登:抗战教育家月正元任日伪教育的先生。望天杨会怎么想,你想想你自己吧。”泉金杨关了门,又去强行拉学生去了。
月正元被抓之后,杨叶鸣除了泉香杨之外还每个班安排一名“思想挂”,实际是暗探。特训班姑娘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受检。严禁姑娘们说自己是中国人,必须承认是“满洲国人”。一旦说是中国人,就是“反满抗日”,就会被逮捕关押,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云云。
柳仙客怕姑娘们出事,出门前常一再叮嘱可别说走了嘴。
公鸡叫了头遍,月正元勉强吃到了一点饭菜,那是在学生食堂里的饭桌上抹下的残渣剩饭,然后坐在冷板凳上,熬过了慢长而凄凉的一夜。谁也无法打垮他的意志,他趴在桌子上,没有写一个字,因为他不想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想陷害革命同志。
月正元非常喜欢教育事业,不论从事文化教育,还是当军事教官总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千方百计的将青春热血几乎献给了姑娘们。现在,却是他的学生泉香杨联合他的师兄杨叶鸣企图出卖了他。
中国有孔孟之道,大浴河三圣庙文化,讲的都是礼仪忠孝等圣贤教育。望天杨的处境一定相当艰难。泉金杨逼着自己承认错误,逼着揭发领导的错误。即使他们会来救他,还不知道将来还会再抓进来。大浴河这样,其他地方呢?他想来想去,觉得不管怎样都要把学校办好,与敌斗争到底。
月正元一连被关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没有人来送饭,没有人来取他的“检查揭发材料”。这时候,一缕阳光照进来,暖暖的,他慢慢地清醒过来,从门外的议论中,知道要定多少名反日分子,县城分多少名,农村分多少名。
他抬头看着窗外,泉金杨走过窗前,提着一篮子饭菜,那盖在上面的白布热气腾腾。
门开了,泉金杨“啪啪”地拍着桌子,那声音却要震破屋子,他怒视着眼前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月正元,大喊:“你的检查呢?揭发的材料呢”
“在这—”月正元把纸缓缓地推到他的跟前。
“什么也没有!月正元,我告诉你,谁也不能来救你。望天杨钻进深山不敢出来了,你的特训班也不会来救你。”泉金杨把纸甩在地上,将那热腾腾的饭菜倒在门外,锁上了门。
“我没有错!你让我检举你奶奶个头!”月正元自言自语。他知道门外地上的馒头被看门的狗叼走了,终于在饥寒中晕过去,游街示众、妻离子散的一幕幕凄凉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在这个景象的上空罩着一个灰色的怪圈,一个个刚刚蓬勃发展的学校被一个手掌推进这个难以解脱的怪圈。他不想走到那个怪圈,但还是被推进了怪圈的低谷……
镗啷啷——门被打开了,噔噔的皮靴踏地的声音,月正元知道是浪泉带着人进来了,他丢下一张刊登着一篇《军人敕谕》的报纸给月正元。月正元知道这篇文章的内容即天皇对军人的讲话,叫他反省。
“我要见你们柳边。”月正元不是寄希望与他,而是觉得和浪泉这些粗野的一介武夫辩论没有什么意义,而是觉得和柳边斗争才更有趣。
月正元还不知道狡猾的柳边已联系魔影部队趁月正元窜进三圣庙学堂,他们搜了所有学生的课桌和书包,没有找到一本抗日教材,再窜进特训班宿舍。姑娘们睡梦中被惊醒,有的连衣服没有穿向外逃跑。没想到进来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漂白丰挺的姑娘却没有动一下,只是要什么课本。姑娘们惊慌中只是摇头。有个小头目提出课本就在姑娘的身上,企图搜身占姑娘们的便宜。结果这个小头目被大头目闪了一记耳光,说什么姑娘衣服都没有穿,哪里藏得下教材?然后手一挥带着队伍蹿出宿舍。他没有得到任何东西,他不知道课本就藏在月正元的宿舍里,竟然下令烧了!
等特训班姑娘们拿起枪冲出宿舍魔影部队像鬼影一般陡然消失,她们奋不顾身地去冲进大火……
“我要见柳边。”月正元又喊。
“他是大日本天皇栽培的高级教官是你一个东亚病夫说见就见的吗?”浪泉说。
“我要出去!”月正元喊。
“想走,就把检查写了!把检举写了!”泉金杨说。
“你以为我想走吗?我是方便!”月正元说。
“他的说什么?”浪泉喊着,泉金杨跑到他的身边附耳说月正元要解手的意思。
“他想逃走?也没捆他啊,解什么手?”浪泉怒道。
泉金杨说:“是要大小便!我派人跟着他!”
“饮食便溺都在室内!”浪泉淡淡地说。这时一个鬼子探子骑着快马赶到,月正元学过日语听见那鬼子的话,大意是魔影部队去了三圣庙学堂,因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浪泉火速前往。
浪泉带着鬼子向三圣学堂进发,等来到月正元宿舍前面,大火已被扑灭,特训班姑娘们全部撤离。
特训班姑娘们要举枪射击,被机智多谋的柳仙客制止:“孰不能开枪,鬼子一旦找到证据,月正元完矣,特训班完矣。”
浪泉捡起一本烧成灰烬的课本,恼羞成怒,用长剑将一堆灰烬挑起,立刻成千上万的黑蝴蝶飞舞在校园里。
浪泉气势汹汹地回来,送给月正元一个匕首,一碗毒药,一支入膛手枪,这是逼他自选一种方式——自杀,让他“知耻近乎勇”的忠于天皇。
“什么意思?是不是偷袭学堂还要回来问罪?你们这些强盗!”月正元骂得一点不错。
“你把抗日课本藏在宿舍里。这是证据!”浪泉把一袋子纸灰丢在月正元的面前。
“你们烧了我的宿舍?”月正元真想抓起手枪对准他的头部,然而杨燕、月氏族长在他们的手上,特训班的姑娘们已被他们控制。他现在不可能活着走出鬼子的怪圈,来证明自己的无辜。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有去死。如果再等下去,望天杨不来,特训班一定会冒着危险来救他。杨燕的脾性他知道,和他一样较真,认死理的主!杨燕一定会为他喊冤,突然他感到杨燕已站立在怪圈的边缘,他感到生活无望而心力交瘁,终于用平时剪叶子烟的小剪刀,割破了腕部的血管,鲜血迸涌出来,晕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