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浴河的深秋来了,枯黄的杨柳叶瑟瑟地飘落下来,宛如天空中翩翩起舞的彩***。虽然天气有些冷,但杨柳泉镇女子学堂透着春天般的暖意。清晨,柳仙客在老柳庄渡口的大柳树上,揭了一张来自县文教科的的《招生简章》,连衣裳来不及脱,高兴地趟过丝丝寒意的河水,湿漉漉地跑到学校。同学们紧跟在柳仙客的身后追到老杨树下,正赶上从三圣山上回来的红云。柳仙客向马背上的月正元喊:“我们可以—进城—读书也!”
月正元拴好红云,泉香杨一把从柳仙客手里接过《招生简章》,急切地问道:“哪里搞到的简章?”
“河西柳树王也!”
“人家贴在那儿让众人看,你抄一些回来就是,你却揭来了。快!快!让更多有文化的人看到。” 泉香杨非常得善良。
“几个识字的啊!在我们杨柳泉镇除了县城中学和卧佛岗女子干部学堂以外,就我们学堂了!”
月正元一听,觉得在理,说:“我想启事都贴到老柳庄了,县城应该到处都是。卧佛岗那儿走水路更不方便,哪儿应该没有。”
“泉灵杨谁啊?我们的师娘,望老师的夫人,这个消息她们一定知道了。”柳仙客提醒月正元没这个必要。
月正元说:“望老师日理万机,要是没空给她捎信呢?快送给她们。”
“多一些对手兮!和女子干部学堂比,拿鸡蛋碰石头也!” 柳仙客有点自私。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给她们看看,那也是公平竞争。我们学校的发展,那样离开人家的支持、指导啊!现在不能只想自己吧。”
“吾,无空兮!”柳仙客不想去送信。
“你怎么还不如泉香杨啊?”月正元一面批评柳仙客,一面仔仔细细地看着简章。等看过正面翻了过来,发现浆糊未干,颇有怀疑地说:“现在也不是招收新生的时候啊!我刚去三圣山,没听望老师提及这事啊?是不是友军招生?是不是鬼子的一个阴谋,想了解特训班的实况?”月正元见柳仙客要走,把他喊住:“你速去老柳庄打探一下有无埋伏,马上会来!”
到了中午,月正元总算等到柳仙客的确切消息。柳仙客不仅去了老柳庄,又进了一趟县城,发现很多墙壁上贴着同样的启事。高兴地要走,还是不放心,又去县城女子中学找到了泉清扬,进一步核实。从泉清扬口里得到的消息是:除了原女子中学,又成立了县高级中学,男女生都招,泉清扬是这所学校的指导校长。去杨柳泉镇帖启事的两个女生在老柳庄遇上浪泉的跟踪,没敢过河直接回城了!
月正元听后兴奋地说:“没想到县中学也成立的这么快,柳眉可以考女子中学,泉香杨等原特训班的姑娘鼓励二所学校同时报考。”
“月老师,你看我能行吗?”泉香杨对考一所学校还是有把握,要报两所学校还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再说《招生简章》已散发到三圣县及周围各县,凡应届高小毕业生或具有同等学力的青少年,均可按有关规定报名应考。这在三圣县城乃至周围县区是第一次,报名的一定不少。
“行!”月正元对泉香杨说。
“老师,我能行吗?”柳眉也跑过来一双狡慧的眼睛望着月正元。
“你怎么不行?谁敢小看月正元的学生?”
“可杨叶鸣老师不让我凑热闹,说将来的西学堂等着我柳眉!”
泉香杨赶走了柳眉:“那边去!你才进班几天啊?明年吧。”
月正元说:“柳眉怎么不行呢?她可是全班最聪明的学生。我敢说,如果这两所学校允许夜校的学生考,连杨燕带的村姑都能进城。”月正元又喊柳仙客:“通知所有同学,包括村姑马上到老杨树下,开一个鼓励动员会。”
动员会开了,月正元号召每一个学员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到时找杨叶鸣报名。
到了第四天没一个同学找杨叶鸣报名。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怎么也不相信自家的孩子能进城上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老子英雄儿好汉,他爹卖葱儿卖蒜。杨府、泉府、柳泉宫、月氏家族世代代书香门第,有几人考上功名?多出些先生。也就望天杨和泉龙杨的官职最大。其实,杨叶鸣应该知道女生不愿报名还有一个原因,怕进城遇上鬼子,杨叶鸣比鬼子还可怕。
开考迫在眉睫,月正元没有时间一一动员,就用马车带着泉香杨、泉香杨和柳眉三名同学进了县城。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眉成绩较好,同时被两所学校录取了。但泉香杨没有发挥好,最后被县女子中学以递补的形式录取了。不管怎么说,这是特训班成立以来,杨柳泉镇考进县城的两个学生,当然那阵势远比现在考取博士还要隆重。
泉村长得知家乡的好消息当天就奔了县城,泉清扬把学校的一辆马车和通知书让泉村长交给特训班,说红云拉的那车太旧了,应该换换了。
杨柳泉学堂领了一辆新马车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几个村敲锣打鼓来庆贺。我觉得还不过瘾套了马车,让泉香杨、柳眉各戴一朵大红花坐在马车上兜风,那心里比吃了月正元新婚的“羊角蜜”还要甜。
“月老师,再往北快到圣道岭了!”泉香杨认为月正元只顾得高兴,走错了方向。
“没错!”月正元很得意,那甩鞭子的声音很脆!
“月老师,你为什么要南辕北辙?”泉香杨问。
“我就是让圣道岭的人羡慕羡慕,也想办法把孩子送我们学校来读书。”
两个学生也不再多问,就坐在车上,老师到那,她们到那。弯弯的小路两旁聚集了看热闹的村民。红云时而飞驰,时而慢行,一直到太阳落向老杨树枝头的时候,月正元才将泉香杨和录取通知书送到泉府大院的附近的地方。
“好!我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月正元说。
泉香杨知道因为泉清扬的事非常理解月正元,就一个人下了马车,问:“就没有什么礼物送我?”
现在谁家考取了大学,哪怕花钱买下一个专科,亲朋好友都要送钱送礼大吃大喝几天。可那是战争年代,老师、同学和战友最多送些钢笔、笔记本等学习用具,亲朋好友最好送些暖水瓶、搪瓷缸、饭盒之类的生活用具。如果能送被子算是最厚重的礼物了。月正元什么也没有准备,尴尬地说:“等我把柳眉送回去,我去泉府喝酒!”说着甩开一个响鞭,红云四蹄飞腾沿着堤坝向卧佛岗大桥飞奔。
马车到了老柳庄,天色已晚。柳迪娘知道月老师要亲自送柳眉回家,早在村后路口等候。这样月正元和柳眉很顺利地经过鬼子的盘查来到柳眉的家。
柳眉家的院子不大,但却热闹:老柳庄姓柳的是一个家族,柳妈指挥着柳眉的叔叔婶婶和哥哥嫂嫂各自忙活着,亲戚、朋友挤满了院子,或坐或蹲,欢声笑语。
“你上座!月先生!”柳迪娘招呼月正元。
“那怎么行呢?我们是晚辈。坐那儿不是折寿吗?”月正元说。
“你们是先生!再不坐就是看不起你柳迪娘!”柳妈跑过来让着月正元。在座的只有柳玮和柳仙客认识,三个人推来推去,还是把最上面的位子留着。
“她爹就是活着也不会做那位子,一定留给眉儿的老师。”柳迪娘说着要哭。
恭敬不如从命,月正元还是被推到主宾的位子上,柳玮、柳仙客分别坐在月正元的左右。三位老师那种受人尊重和崇拜的感觉,完全不压于人们对财富和权利的崇拜。
等其他人坐好,柳迪娘端上了酒菜,月正元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今年我们杨树泉出了柳眉这位才女。这是托了大浴河的恩泽,托了长辈们的栽培,也托了大家的福啊!我们当老师的非常自豪,柳婶背着瓜干跑县城从鬼子眼皮底下换回来这坛子酒,就是让大家一同分享的,把这杯酒干了!”
“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在外面站岗放哨的男孩还没说明白,柳边带着八个鬼子持枪闯了院子。顿时,热闹的院子里立刻变得死一般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月正元的目光紧紧盯着鬼子。
“你的!过来!”柳边的中国话还算流利。月正元像是没有听见,旁若无事地坐着喝酒。
一鬼子拔枪要打被柳边止住,柳边说:“大浴河民族是礼仪之邦,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柳仙客怕事情搞大,忙走了过去说: “小家寒舍,未曾想柳边君如此繁忙能来赏光。”
“这位先生太客气了,我们不是来贺喜讨一杯酒喝,而是来找浪泉君。”柳边说着,见柳眉抱着一个酒坛过来,像一匹狼见了羔羊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