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天气渐暖,枝头已有嫩芽吐露,微微清风中泥土的芬芳之气,柔缓浓郁,沁人心脾,大地一派春意复苏之象。
午后,坤和宫中,皇上刘应辰正陪着徐皇后下棋,夫妻二人对弈了二十多年,始终难分伯仲,也越发兴趣盎然。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哦,彦儿啊,你来了,先坐先坐。”刘应辰只抬下头,目光便又集中到了棋盘上,谨慎的落下一子。
刘璟彦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宫女端上了茶点,之前一直忙着处理户部的一些急事,午饭没吃几口,水更是来不及多饮。刘璟彦此刻也觉腹中空荡荡,茶点又都是自己喜欢的,便边吃边喝边等待了。
过了有一会儿,刘应辰哈哈大笑起来,“朕赢了!”
“恭喜皇上!”立在一边伺候的老太监王显,连忙道贺。
刘应辰却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结果,“皇后你让朕!彦儿来了,你的心思就到他那了,哪里还在这盘棋上,不算不算。”
徐皇后一笑,看了看儿子,对刘应辰说,“臣妾是见彦儿好像饿了,想是午饭没吃好,他一早就去户部处理公务,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臣妾这么想着便走了神,不想扰了皇上的兴。”
“哦?”刘应辰正过身来,打量了一下小桌上的茶点,茶盏盖子放在一边,三盘糕点竟都少了几块,便问道:“彦儿,户部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刘璟彦急忙收拾了下茶盏,回道:“前户部侍郎董俐徇私舞弊,虽然他已正法,但仍有些遗留问题亟待解决,儿臣就是在忙这个,好在刚刚已经都处理妥当了,父皇请放心。”
“嗯,你刚接手户部之事,不想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都有这么大胆子,欺上瞒下,收受贿赂竟达七十万两!”刘应辰提起来就一肚子火,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这次儿子的当机立断,脸上又露出笑容,“皇后,太子向朕推荐彦儿时,朕还担心来着,但经过董俐徇私舞弊一案,足可见彦儿明察秋毫,处事果断!”
徐皇后只微微浅笑,太子是她的长子,刘璟彦同样是她的儿子,兄弟俩能同心同德自然是最大的福事了。但后宫中仍是危机潜伏,皇上也还有三个儿子呢,早早立了太子,必然树大招风啊!
刘璟彦察觉出母亲略有异常的神情,心中不免猜测了一番。
“彦儿,今天找你来,是朕和你母后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皇上......”徐皇后轻声拦了一下,“您这样说,彦儿会误会的,这件喜事原就是他的。”
刘应辰失笑连连点头,“对对对,彦儿啊,你今年也二十岁了,朕和你母后为你选了一位王妃,是叶太傅的孙女叶紫菡,今年十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几年前,母后也见过叶紫菡,模样俊俏,性情温婉。如今长大了,想必更是端庄贤淑,仪态万方。”徐皇后此刻倒一扫心中阴霾,笑意颇浓,与丈夫一同将叶紫菡夸了个完美无瑕。
唯独刘璟彦皱着个眉,拉着个脸,半点高兴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只等着他的父皇、母后过了这个兴头,才沉闷的回了句,“儿臣还不想成亲。”
刘应辰一下尴尬了,几个儿子中,就这个四子最倔强,颇有性格,偏偏还是老太后最疼爱的孩子,从来都是宠着。虽身为蓝陵国的皇帝,又是他的父皇,但刘应辰还是不能跟这个儿子太强硬,只好捋着胡须,念叨着,“彦儿啊,你二十了,不小了,父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大哥都会跑了。”
“大哥的儿子现在也会跑了。”刘璟彦装糊涂,打岔。
刘应辰随即正了正色,郑重道:“此事是朕与你母后商定的,你同不同意都得娶叶紫菡!具体事宜,你母后会告诉你,朕还有事,你们母子聊吧。”
刘应辰起身就走,刘璟彦知道父皇这边是说不通的,一开始就没打算纠缠,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就此定了,“母后......”
“彦儿,”徐皇后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儿子面前,语重心长的说,“叶太傅是开国重臣,又是三朝元老,他的儿孙多是朝廷肱骨之臣,多少人想攀这门亲,你不明白吗!”
“我不稀罕。”刘璟彦懒懒的回道。
徐皇后神色凝重,叹气道:“你皇祖母一心想要你娶王釉胭为妃,母后的提议已经让她老人家心生不悦,可王釉胭的父亲王勃安不过贪图权势之辈,难道你想娶他的女儿?”
“当然不是!”刘璟彦坚定道。
“那就娶了叶紫菡!”
刘璟彦正视着母亲的目光,再三确定无疑后,不甘地泄了口气。他没有再为自己争取什么,如果连母亲都是这般强硬、不可商量的态度,那就真的没什么好商量了。
可即便没得商量又如何,叶太傅的孙女又怎样!
他认得叶紫菡是谁,又几时想要王妃了!
刘璟彦一路阴沉着脸回到王府,小太监陆安三步并作两步在后面追着,已是一头汗了。坤和宫发生的事,陆安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这是好事、美事、幸事!
可主子的脸色却沉得压抑,好像这位叶小姐是他的死对头。
刘璟彦带着满身无处发泄的怒气,坐在正堂之上,宫女杜鹃奉了茶水,看着他的脸色悄悄退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王爷这是怎么了?在跟谁生气?”
陆安撇了撇嘴,回道:“跟他自己。”
“为什么呀?”
“嗨......”
“你们俩说什么呢!”刘璟彦怒地拍了桌子。
陆安和杜鹃急忙跪下请罪,可杜鹃还是没闹明白,主子气从何来啊?
刘璟彦瞪了二人几眼,一摆手,“都下去。”
待二人出了厅门,刘璟彦起身向后面走去,穿廊过院,脚下生风,又气又急像是要找人打架。径直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一把推开正房门,前脚跨进屋中,跟着就将房门紧闭了。
整座王府在短暂而又急切的骚-动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刘璟彦坐在床边,一声不吭,满脑子飘的都是叶紫菡这个名字,实在可恶!虽然他早到了大婚的年纪,但总觉得有个女人在家里是件头疼又麻烦的事。因父皇母后迟迟未提,而他又刚刚接管户、工两部的差事,想着怎么也得再过一两年吧。
可谁知,事情发生得就是如此始料不及,连余地都不留。
“王爷......”
门口响起了陆安的声音,“李大人家的清羽小姐派人送来一个香囊......”刘璟彦皱起了眉,眼睛瞟着房门,耳朵听着接下来的话,“李小姐听说您近来忙于公务,担心您劳累过度,特以草药制成香囊,有宁神安眠之效。”
李清羽?
太医院掌院李唯京的女儿,而李太医的姑姑是先帝的一位后宫,现在是居于康乐堂的一位太妃。李太妃一生只生育了一位公主,还未及成年便早亡了,对于早年失母的李清羽很疼爱,时常会招进宫来小聚。
刘璟彦小时候在御花园见过李清羽几次,后来因李太妃腿疾行动不便,不常去御花园,也就少有遇见。但有时候李清羽会去向老太后请安,即便两人相互间不说什么,也能打个照面。
“拿进来。”刘璟彦起身走过去,门开了,陆安手上捧着一个绛蓝刺绣的香囊。刘璟彦接过在手,放在鼻-下闻了闻,一阵药草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倒是个有心人。”
陆安抬头看了看主子,笑着说,“王爷喜欢?”
“什么?”刘璟彦瞥了他一眼。
“李小姐啊。”陆安嬉笑着说。
刘璟彦昂了下头,勾了勾嘴角,“本王对女人无感。”
“啊?”陆安吓得脸都白了,“爷,您可别吓唬奴才,这可不是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啊!”
奴才就是奴才,什么屁大点事都能一惊一乍的。刘璟彦鄙视了一眼,走到桌旁坐下,将香囊放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子,爷心情不好,晚饭不想在家里用,到醉仙楼订桌菜,把上次欠凤老板的那顿饭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