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隐约苗头
边疆的日子和宫里的日子,尽管不同,也还是和日升日落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慕容芷和云霜的关系不瘟不火。
慕容芷还是稍微有些介意的,就像云霜之前猜测的一样。她这么瞒着她,慕容芷短时间内会原谅才真的不像她。
“云霜,最近发生的所有大事情差不多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讲讲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虽然说璃夏是云霜的一大对手,但是说实话,她并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我……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云霜看着面前像极了逼供嬷嬷的璃夏,下意识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诶,拿你没办法。”璃夏也没指望过要从她嘴巴里挖出啥实话来,看她脑袋都低下去了,也就不打算再追究。
“璃夏,你说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云霜沉寂了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璃夏毕竟在宫里混过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对这些个事情有了解。与其问慕容芷,她更想知道璃夏怎么以为。
“爱而不得,弃而不舍,宁愿煎熬,不放希望。”璃夏想了想,最后这么总结道。
爱一个人啊,特别是你爱到一个得不到的人的时候,最难过的无非就是看着他的幸福,抱着自己的薄凉。
“璃夏你详细讲讲。”云霜看着璃夏的表情慢慢的暗淡下去,知道有事,眨眨眼珠子,她给她找了个发泄的出口。
“年轻的时候,卑贱的浣女喜欢上官员,官员清俊,可有自己家室。浣女每天站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上,看着他一匹白马疾驰而过,就是晨光里的一抹剪影都让浣女红了面颊。”璃夏的思绪慢慢的沉进去,眼神对着早上的熹微日光,走马灯似的画面一帧帧的跑过去。
“浣女以为就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也是好事,偏生了在某天仍旧被官员注意到,官员一笑,引了浣女整个人心旌神摇,不自觉的轻飘了脚步跟着官员走。”云霜默默的看着璃夏,后者的眼神里染了丝丝点点的失望。
“然而官员最后玷污了她还把她送进了妓院,在妓院里没美其名曰打听消息,但实际上,不过就是皮肉交易罢了。浣女无依,沉恋官员,却也在不过三年的时间里想通了一切。等到她终于掉了大半条命逃出妓院的时候,官员骑马站在她面前,像是之前她看过他的每一个早上的英俊模样,挺拔俊朗,举世无双。”璃夏的声音很低沉,很适合拿来讲故事。云霜听进去了。
“官员做的事情很简单,叫人绑了她丢在大街上,污言秽语践踏她的真心和爱慕,然后驱马,任凭了马蹄踩过浣女柔软的腹部,一点没听她痛苦的哀叫,没看过她凸出来的瞳孔和张大的惨白的嘴唇,在一样美好的日光里,他扬鞭打马,此生再也没有回头。”
“璃夏……”云霜伸手搭在璃夏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了柔软。踏马过身,会是什么样的痛苦?
她眼前慢慢的浮现另一个画面: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女人趴在大街上,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往前挪动,眼前一片摇晃,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黑白两种颜色。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嗒嗒嗒的清脆声音让她想起之前无数个早晨,青色的朝服,徐徐的微风,空气里暗暗浮动的檀木香气,所有的事情都是宁静圆满。
可是,这匹健壮英俊的马采了另一种方式路过。马的主人一点没有之前的儒雅清爽,粗暴的找了家丁把她捆起来,然后打马过,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痛苦的蜷成一团,身体的所有反应都让她无法招架,迷迷糊糊的想着身体里应该有东西的,马蹄给的痛处让她再也无法记忆。眼前的视野慢慢缩小,从天空到楼阁,从白马到青石,意识涣散的时候她突然不再执念。
“无望的爱情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看着他的人生轨迹,拿着他的遭遇埋怨自己,拿着他的不幸虐待自己。”璃夏幽幽的说,缓慢的语气就像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
“璃夏,你还好么?”云霜突然后悔自己提了这么一个话题,她本来以为璃夏会给她举宫里的例子,万万没想到,这个故事居然这么让人难过。
“我还好啊。只是云霜,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爱情不是每一个都会有好结果。不管爱过还是恨过,有过就值得了。”璃夏第一次拿了架子。她看了这么多这么多宫里的起起落落,凄凄凉凉,只要一想起那个故事,她总归是觉得难过的。这宫里,皇帝就是再讨厌一个人,也总归要顾着皇家颜面,所以没有过这么直接的虐杀,但是宫外,就不一样了。
“嗯,我明白了。”云霜慢慢的点头,若有所思。
慕容芷这两天更懒怠了。秋天,外面的叶子一层一层的掉,“栽得梧桐引凤凰”,所以这风岚宫里梧桐树还不少,叶子风干脆弱,一用力全部都成了粉末,慕容芷觉得那种沙沙的声响就像是蚕吃桑叶一样,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凤死梧桐老,霓裳上将台。
凌云摧剑舞,戚戚青鸟哀。”
慕容芷轻轻翻了书,淡黄柔软的书页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诗词,然后慢慢吟诵出来。这大秋天的,真的要说梧桐老,也说得过去。
“说什么呢?我刚进来就这么不吉利。”卿睿凡换了常服,步履轻快的走进来,看着懒懒窝在椅子上的慕容芷,嘴角勾起笑意。这种蜷曲温暖,让他心里慢慢软下去。
“哪里不吉利了?”慕容芷一脸茫然。她不过就是想起一首诗,顺理成章的把它念出来了而已,有什么?
“开头就是凤死,你再光明磊落也不能连这个都不在意吧,朕的皇后?”卿睿凡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步步走到离慕容芷最近的地方,搬了玲珑圆凳坐下来,一手支腮,看着懒懒散散的面前人。
“哦,不在意。”在慕容芷的认知里,凤凰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凤凰,她也不愿意变成凤凰,只要她没有承认的事情,都是假的。
“阿芷……”卿睿凡无奈。这人也是越来越能闹了。
“对了,瑶瑶昨天差人来找我了。”卿睿凡说起这个,突然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家那个妹妹,也是真的反反复复。明明之前就说了不让他指婚什么的,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走了那一步。
“她身体好点了么?”慕容芷想起她之前受伤的事情,眼珠子转转然后问出来。
“身体倒是好得差不多了,毕竟云湖堂那边的大夫医术很好。”卿睿凡能够看到慕容芷淡淡的关心,自己也觉得暖。自己的亲人被自己喜欢的人挂念,就好像自己的亲人也得到认可一样,让卿睿凡心里的希望火苗越燃越旺。
“她在缠着我问楚昭南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你说要不要等楚昭南回来我们就给她俩指婚啊?”这就是为什么卿睿凡一直都执着于这件事的原因,他想通过这件事发布他们俩共同的旨意,算作他们俩的第一个大赦令。想一想就很开心。
属于皇帝的大赦令在卿睿凡登基的那一天就已经用完,皇后照常理来说没有发布大赦令的资格,但即使是这样,卿睿凡也还是想用他们两个人的名义,对这个天下发号施令。
“坊间沸沸扬扬的传了这么久,楚昭南怎么说?”慕容芷尊重楚昭南的每一个意见,也看中他的每一个想法。这件事情他要是没有表态,她也一样不会承认。
“昭南之前一直都没有发表意见,不管瑶瑶做什么,他都一副不惊不喜的脸子。”说到这个,卿睿凡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楚昭南本来命运就不平顺,要是连爱情都不能自主的话,未免太过辛苦。
“那就再两说吧。”慕容芷淡淡拿起面前的敞口茶杯,浅啜一口,波澜不惊。楚昭南和卿婧瑶的事情已经接近板上钉钉了,她只需要看着楚昭南的表情再看下面该怎么做就可以了。
“那个,阿芷……最近临安城里不太平。”卿睿凡看着慕容芷修长白皙的手,圆润的之间修剪得很好,刨开手上的茧子不看,慕容芷的手堪称完美。
“嗯。就纠察宰相党羽一件事,就忙得鸡飞狗跳。”慕容芷在宫里,但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卿睿凡也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点点头,看着慕容芷一脸温柔。
“母后最近没给你找麻烦吧?”卿睿凡例行一问。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太后经常给慕容芷挑错。早间请安会埋怨她去的太晚或者太早,一天没看到慕容芷就会来召见,看到人之后就会没头没尾酸她几句,搞得慕容芷莫名其妙。
没有人告诉卿睿凡,但卿睿凡就是知道。他对自己母亲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太后有些异常,脾气变得暴躁不说,整个人还特别喜欢给慕容芷找不痛快。事情做得多了,自然有人给卿睿凡报告。
“也就只是些小打小闹罢了,又不是真的敢做什么。”慕容芷一点没放在心上。普通的唇枪舌剑之类的,她才不会介意。只要太后皮相上不对,她就伏低,说些自己反省,自己惩罚的话,一样堵得太后一个字不发。
她还有些谢谢太后的主动出击。毕竟她才是低位的那个,要是自己出手,多半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PS】本章中的诗来自网络,千息原创诗句目前只有《长陵歌》,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