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蓝衣离开,云霜表情晦暗不明。慕容芷也懒得解释,仍旧拿了中元节没用上的灯笼写写画画。上一个中元节的时候,楚昭南送了她一个只画了小雏菊的灯笼,一样的白底素花简单得连一个勾边都没有。灯笼也不大,底座也就四寸见方,只能放在桌子上观赏用,慕容芷当时很是喜欢,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说起来,自己也是很久没有笑过了。不管是什么事情,这宫里最强大的伶人也没有让她笑过。很多年前,当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时候,明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连看到花开了都会灿烂笑一场的人,现在都是怎么了呢?有多久没笑了,慕容芷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人的一辈子,什么时候是真心的呢?什么时候可以真正笑出来呢?什么时候可以不强撑伪装呢?她不知道。
“娘娘。”璃夏好像着了魔一样急匆匆的跑进来,声音急切。慕容芷好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眼神一瞥,丝毫不放在心上。云霜看着璃夏的流苏被摇得到处晃,心下纳闷。璃夏不会那么没规矩。
“娘、娘娘,各宫娘娘都腹痛了。”璃夏今儿早上本来说去给慕容芷采莲蓬的,结果刚到了常心湖边上就听随心的医监们疾走如飞,神色匆忙,一问之下才搞清楚是因为各宫娘娘昨晚都突发腹痛,他们都不知道原因,只能尽力找药方奔走。
“哦,皇上和太后那边呢?”慕容芷轻轻站起来。褪下昨天的大红正装,她还是更喜欢轻便的衣服,简单的蓝色缎带绸衣,头上简单的钗子衬出清丽脱俗。她手上的毛笔仍旧滴着墨,她刚刚在画桃花,于是淡粉色的墨水滴滴答答,慢慢的浸染她脚下的地面。
“都一样。蓝衣说皇上还好,太后也是觉得不舒服了,后半夜都没怎么睡觉。”璃夏知道什么事情都该多打听,以备不时之需的同时能够让慕容芷不那么费心。
“那么去见太后吧。璃夏你歇会,云霜跟着我就行了。”慕容芷看到了璃夏红扑扑的脸色。盛夏的天气里,就是清晨也一样的闷热,璃夏也是该休息的。云霜应了一声,给璃夏倒上一杯茶,跟着慕容芷慢慢悠悠的往太后的住所去。
楚袖堂。
大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水,刚刚送到口里却被她尝了一口之后一手拂开,茶水溅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碎裂开来的瓷片映衬着点点殷红的血迹,杨怜儿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抱紧了自己的肚子,恨不得能立刻切掉肠子。那种绵绵密密的绞痛让她眉头锁死,脸色苍白,冷汗如雨,感觉吞了一千根针。
不应该的,明明所有的事情都由身边熟悉药理的春桃看着,不可能会出事的。轻微但是密集的痛感慢慢的剥离着她的理智,她几乎不能思考。那些个庸医只会说自己也不清楚然后给她开些又黑又苦的药,晚上到现在,她已经喝了三碗了,症状不见轻,反而让她深深讨厌上了喝药。
春桃回来的时候说合宫上下都是这样的,上至太后,下至那个什么刘贵人,全部都这样。能有胆子搞这么大事情的,她下意识的想到了慕容芷。但是她也知道,慕容芷就连行宫分配都不感兴趣的,现在示什么威?她就那么想被针对么?明明就是很简单的错误,她会自己去犯么?她不觉得慕容芷那么白痴。
“母后可还好?”太后就是太后,就算被痛感折磨也还是保持了体面,但是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换过的长襟暗纹金菊团裙还是暴露出她的煎熬,连睡觉都不行。
“哀家还行。皇后没事吧?”太后保养得宜,光滑平整的脸上也漫漫有了疲态,眼窝下浅浅的青色和略微肿起来的下眼皮,到底还是人老了,妆容遮不住的憔悴和沧桑。太后本身就提倡素食,在中元节宴那天吃的也不算多,而这个也是端夏没有想到的,明明都已经这么小心了,还是中了招,只能说明毒并不出在食物上。
反观慕容芷可就淡定的多了,虽然说眼下也有青黑,但是还能行走,看气色也还可以接受,没有那种病态的白,只是有点缺血。端端夏仔细回想,当时慕容芷也和她们一样吃了菜喝了酒,不应该她这么精神。如果真的要论起来的话,还是只能说她练武出身,底子比较好吧。
“谢母后关心,儿臣还好。”慕容芷轻轻的走到太后面前,很认真的把手搭上她的脉,然后轻言轻语,眉目淡淡:“儿臣曾经在夫子那方习得些许医药,容儿臣给母后诊脉看看。”她会的也就只有把脉,当年顾淮要她学医理,说什么这样以后就算是被下了毒也可以自救。可是刚学了没几天就被风伊洛制止,脸色铁青着说:“当我死了吗。”最后,她也就只学会了把脉。
片刻之后,慕容芷眉头皱紧,把手拿下来之后一眼不发。太后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慢慢的有了计较。往好了说,这皇后是关怀太后,为了太后的健康略尽绵薄之力,说坏了,皇后本就粗野,对太后这么粗鲁,完全就是大不敬。明明没有金刚钻还偏偏招揽什么瓷器活。
端夏默默的端上一碗药来,太后轻微的皱皱眉头还是一饮而尽。“皇后可曾查出什么眉目了?”宴席散了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四五个时辰罢了,排除掉睡觉的时间,能查得出什么才是真的有鬼。
慕容芷看着太后眼底的锋芒,不明显但是很锐利。“回母后,儿臣已经让人去问御医监的情况了,御膳监那边儿臣叫了璃夏去盯着,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的。”慕容芷说出自己的“部署”,实际上,她没有叫璃夏做任何事情。
“各宫姐妹那边,儿臣已经让御医监全权负责救治了,有药的话,应该不会有大影响。”是的,对她们的话,不会有大影响,这种药不是烈性毒,却也不是温和蛊,功用甚小,但是足够。
一箭双雕,从来都是事半功倍的另一个解释。
“嗯,你继续去追查着吧。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几天。”太后抬起素净的手,没有护甲,只有一串黑得发亮的檀木佛珠,轻轻的揉着眉心,已经是暗暗的送客举动。慕容芷也不笨,行礼之后转身出去。
“端夏,你怎么看?”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变得这么虚弱,有问题。偏生,所有人都痛得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慕容芷还在健步如飞一样的行走穿梭
“皇后娘娘刚刚脚步虚浮,说话虽然有些条理但还是有些颤抖,走的时候云霜的双手仅仅扶着娘娘的腰,看起来不像是装的。”端夏也怀疑慕容芷,但是她刚刚细细观察了之后又发现这个人也是虚弱的。好像这样的强硬周到都是假装的,都是表象。
“那就好。对了,去把宸儿身边的教习嬷嬷叫过来。”太后也不怎么废话,眼神悠远的看向厅外的月季花,声音平静。有些事情到了关口了。她不相信汪姩宸学了这么几个月的规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亲自问汪姩宸的话势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还不如问嬷嬷,毕竟从宫里出去的人都知道察言观色,都知道会不会有所谓的前程锦绣。
教习嬷嬷来得很快,看着太后小憩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支着太阳穴,一只手在膝盖上有规律的轻敲。尾指翘起,像极了雍容华贵的孔雀。一身锦衣,身段优雅。“见过太后娘娘。”三起三拜,算是大礼了。太后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叫了一声“起来”。
“这段时间宸妃的规矩学得如何了?”太后赐坐上茶之后,直奔主题。
那教习嬷嬷也不是简单的,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欠身点点头以示尊敬,然后带了东北嗓音的浑厚嗓子开口道:“娘娘进步倒是快,说一遍就能学会,站姿势也用不了多久。”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能借着话头继续说下去。
“嬷嬷你该知道太后娘娘问的是什么。”端夏站在一边。看着面前的嬷嬷,嘴角牵起笑意。太后一直要的就是一针见血。但是这嬷嬷好像不打算说实话了。她看着她的表情 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她不排除会在刑罚监看得到她。
“是。最近娘娘和楚袖堂的婉妃杨氏走得很近,有的时候忙起来连饭都不会回宫里吃。”嬷嬷想了好久,汪姩宸每次都是这样,每当训练就总是有事。之前约定好的那么多次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姿出现。这个很蹊跷,但是她不敢说。这个时候刚好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既然得好好利用。要是太后能够听进她的话,对宸妃多多管教她也能够安心些。那杨怜儿可不是什么梁良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