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歌看看面前满眼执着,略有得色的人一点表情都没有:“常将军,高看自己了。”显而易见的狂傲,偏偏让常栋讨厌不起来。她说的不是功夫拳脚,而是他的目的。琉璃庄是何等辉煌的所在,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有所松动?若是真的这么容易搭上线,和春风楼里的人尽可夫的妓子有什么不同?他常栋说白了也就只是这茫茫众生的一个罢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明白的,哪个都不傻。
常栋张张嘴,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被人这么直白的揭穿。他从太子伴读做起,到现在的一方将军,没有人在他面前真正这么狂野。她,是个很有趣的人。他看着一黑两白三个身影渐行渐远,回头看看街角处掩藏的那一抹白色,朗声道:“你请来的人怎么都那么怪啊?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街角走过来两个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弱柳扶风,两人身高差距不大,也就一个头的距离,佳偶天成,仿佛就是为了彼此而生的一样。“常将军的眼光想来也不差,看过了没事就行。以后好好相处就行了。”本应该在东宫的卿睿凡带着杨怜儿在这大街上闲逛,他当然有目的。再过不了多久,这整片土地都是他的了,趁着还没有被皇宫束缚,多出来看看也是好的。杨怜儿的话一定程度上就是卿睿凡的想法。他当然知道要安定天下,琉璃庄的助力必不可少,想要笼络人心,他当然不能放弃。只是他想得比常栋更远些。
琉璃庄,不能存。天子之威,岂由平民觊觎?
晌午过了,长街上已经慢慢有了人气,卿睿凡虽然不介意和百姓多交流,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回了军营,顾陵歌不见踪影。卿睿凡心里有疑但也没怎么问。那日一见之后,他对顾陵歌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但是还没有到会随时关心的地步。他还有怜儿。握紧手下柔荑:“怜儿,你爱我吗?”
许是感受到面前人的不确定,许是心里真实的爱了,杨怜儿回握的力度还是挺大。她只能这样给他力量:“太子说什么呢?怜儿整个人都是太子的,当然爱殿下了。”卿睿凡勾起笑容,阳光澄澈,衬得他越发英气。
男儿志在四方,温柔乡里也有四方。爱情美满,功成名就,谁要的不是这个?
晚些时候,卿睿凡因为要处理军务送走了杨怜儿。李太师传回来的书信他看了,朝里那些大臣的态度他也大概有了了解,事情看起来一团乱,让他不由得有点怨恨三皇子。他印象里的三弟是一个上等的痴情种子,他会揭了大旗跟他唱反调还真的没有想到。反而是他以为不安分的老九卿睿扬在为了他打通关节,出乎意料的人选,就跟这场篡位一样出乎意料。但这个现在不是重点,有了顾陵歌的加入,他现在只需要想怎么整治朝纲,领导人民就好了。
夜幕慢慢拉开,天色却还没有黑透,军营的晚膳用的早,已经是上过了。卿睿凡忙活一阵想出去散心,刚刚站起来就看见帐上一个黑影略过。心里一动,他没有声张,悄悄的跟了上去。揭开帐幕,面前帐篷太多,分散了他不少的注意力。等到他慢慢的摸到营帐外围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夕阳西下了,地平线上暖暖的一抹橘色,黑色的影子看起来异常突兀。至少是琉璃庄的,因为只有琉璃庄的人才会毫无顾忌的穿那么触霉头的黑色。同时他下意识的觉得那个不是顾陵歌,直觉。有的时候他很依赖自己这种直觉,毕竟这样敏锐的感觉只能帮他成事,永远不会坏事。
人在很多时候永远都相信自己的感觉胜过事实本身,就算是明显的呈现在了自己面前,不相信的也大有人在。
事实也证明他没有想错,就在他站定一会之后,顾陵歌慢慢的走过来,黑色的长发轻扬,像是一张诱惑人的剧毒蜘蛛的网。一样的黑色在两个人身上偏偏有不一样的风景。
顾陵歌许是看见他有些惊讶,眼睛闪了一闪,还是大步往前去了,就连走路的样子也和他的怜儿不一样,恣意豪迈,这样真的算是个女人么?卿睿凡对女人的印象从来就是弱柳扶风,眉目含情,不知道顾陵歌会是这么异样的女子。他心上翻起不一样的感觉,酸酸麻麻,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庄主,伊墨说公子已经病愈,随时可以出发。”来人看见顾陵歌,简练屈膝,声调洪亮。反而顾陵歌看见男子深刻的棱角皱起了眉:“为什么是你?”在她的印象里,伊墨从来不把自己的事假手他人,那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她对琉璃庄的掌控度堪比对自己身体的掌握度,滚瓜烂熟。
“伊墨大夫在陪云繁姑娘。”男子灿烂的眸子顿一顿,似乎没想到一样照实答了,换来女子了然点头,瞬间整张脸都亮起来。像他们这种只为了传递消息而存在的人面前,能够看到顾陵歌都是美事,怎么会有可能看到她表情的变化。顾陵歌的防备心,强到莫名。
“我知道了。把之前拟好的消息递出去吧,顺便通知那个人一趟。”顾陵歌说的很隐晦,毕竟还有人在。男子倒是通透,只答一句转身就走了。
“太子殿下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怎么道德。”顾陵歌转过身,晶亮的眸子里全是星河灿烂的痕迹。卿睿凡也没跟她客气,慢慢往前踱步。她的黑色都是拒人千里的荒凉。“庄主当真是名不虚传,卿某佩服。”他眼睛也直视着她,似乎此类唐突并无不妥。
“你不适合说场面话。”顾陵歌在感觉方面绝对敏锐,一眼看出了卿睿凡的托辞,转手就把他卖了个底掉。卿睿凡尴尬笑笑。“在下冒昧,不知庄主是否介意卿某换个称呼?”都是聪明人,庄主这个称呼那么暴露。
“无妨。”顾陵歌天生不适合和人交谈,她话里每一句都是刺。卿睿凡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她面前整个人都紧张了。琉璃庄毕竟家大业大,他这么说服自己。但事实上,他即将要上位的人,怎会连一个琉璃庄都抵不过。
“陵姑娘?”卿睿凡自说自话,接上来的内容让顾陵歌讨厌不起来。“阿陵。”抛下两个字,顾陵歌正眼没看他一眼,转身。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允许他这么叫自己的闺名,即使是那个跟她很要好的楚昭南,也仅仅就是“陵儿”而已。
然而有些事的发生永远猝不及防。卿睿凡嘴角牵起弧度刚刚转身就被一只即空而来的利箭贴着脸颊过去,轻松地划起一道血痕,极快的朝着顾陵歌而去。顾陵歌的反应也算是迅速的,转过身子直接伸了手接住箭,毕竟木箭,杀伤力不算太大。
“出来。”顾陵歌站定,周身腾起煞气,眼睛里全是杀意,周围空气凝滞起来,连卿睿凡都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他退到一边,一瞬间怀疑招惹上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没错。不过就是他也还是想看看顾陵歌的实力,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多日不见,倒是没想到庄主搭上了皇家这条船。”声音慢慢悠悠的,像山间清泉一样宁静,出口字眼却不是如此,字字都是刺。卿睿凡皱起眉头。搭?这个字眼未免太过了。
“我也没想到湖月公子喜欢上了偷袭这种下贱招数,果然本性难移么。”顾陵歌声音很轻,反唇相讥。与人说人话,与鬼说鬼话,顾陵歌很好胜。
“庄主还记得在下么?真是荣幸啊。”一身湖蓝色长袍的修长男子走近,颈下绕着一只白色的灵巧小蛇。男子表情平和,白蛇柔顺乖巧,养心悦目。抛开卿睿凡不喜欢蛇这点来说,这是很妖媚的男子和很温和的蛇的奇怪组合,但很养眼。
男人的出现就是卿睿凡也是眼前一亮。其中纵然有蛇的功劳,更多的是男人的面相,丹凤眼,白玉额,身材修长,骨架适中,肤色红润,笑容灿烂,和天上的星星相得益彰,像是,从天上掉下的星君一样。
“在下听说琉璃庄主转性,不爱自由爱荣华了,这不是没事么,就来看看。”男人出来到现在一直是笑着的,对着顾陵歌一脸谄媚。顾陵歌就着身后的树靠着,手里拿着那只箭旋转把玩,也亏了她手指够长。“你怕是要失望了,我何时在意过那些东西,不过日子太乏味,找点乐子过罢了。”
湖月眼睛在旁边的卿睿凡身上扫了扫,眉眼弯弯:“希望庄主衡量利弊才好。湖月叨扰了。”转身,朝着大道上走去。他也只是一时好奇,没有什么需要太担心的。她能够活下来,自然有她自己的处世之道。
“你想问什么?”顾陵歌顿了很久,手里的箭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时她第一次觉得安静不好。身边有个人不说话总是觉得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