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如何不能
云霜静静地听完顾凉月说的话,抿抿唇倒是没有搭话。顾凉月说的和她想的并没多大出入,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的话,顾凉月不应该这么慌乱。她素来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事情也远远不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更可能的,是还有隐情,只是顾凉月不说,她就这么干巴巴的问出来不大好,是以选择了作壁上观。
但等到说起皇帝纳妃,甚至还要选后的事情,云霜也有些坐不住。在宫里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前前后后的也够她了解皇帝是什么人了,所以她对选妃选后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来,一点也不想掺和。
“那我就很奇怪了。照十弟妹的说法,皇上是让婉贵妃娘娘主持这场宴会,那从头到尾都该是贵妃娘娘张罗才是。再说了,这等差事怎会落到你我身上呢?”云霜沉吟片刻,抬手给顾凉月倒了杯茶,也没有看她,只垂头盯着深蓝满地金的马面裙褶子,话音里说不上是同意也没说反对,一点情绪都没有,公事公办一样。
“这还不是怪我家王爷。”顾凉月看云霜面色如水般阴沉,心里有些猜测更加坐实,说话也就更加思虑得当,“昨日里皇上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召了我家王爷面圣,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扯到了皇后娘娘身上。说什么娘娘现在病着,婉贵妃娘娘又协理六宫,不得空去侍疾。”
“然后就说到了要选人进宫为皇后娘娘祈福,也得个侍疾的帮手。”云霜是顾陵歌的人,以前是,以后也肯定是。不管皇帝在谋划什么,也不管顾凉月他们有什么计较,云霜是绝对不会同意拉皇后下马的。但这种时候,这种即便是顾凉月都会怀疑自己的时候,她除了先试探云霜,然后随机应变之外,并没有任何办法。
更重要的,这是皇帝的命令,她们是弟媳,也是臣子,不得不听。
“实不相瞒,我怀疑皇上在下一盘大棋。”云霜停顿了很久,久到顾凉月都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但她说的话又明显表现出她没有。她轻轻地扣着水曲柳台面的小几,声音不疾不徐,眼神如利刃,寒光透人心,“皇上对皇后的情谊,咱们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这道诏令来得奇怪。而皇上英明神武,日理万机,总有记错吩咐的时候,左不过一句话罢了。妹妹可别啥都当真,听风就是雨的容易把自己套进去。”
这是明明白白的打算不听话了。顾凉月没有计较她话里的提点,也知道云霜打算因为这是口谕而糊弄过去,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说,所以只能呆坐着。她觉得头疼,但也确实不想再看到除了姐姐以外的人站在皇帝身边。
“九皇嫂说的是。但万一,君恩如纸薄呢……”顾凉月最近患得患失的毛病很厉害,从她害完喜之后,心里的浮躁就越来越多,不安定感也越来越重,有时候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但又确实就在自己身上。她想到自己听到卿睿廷传话的时候,除了对顾陵歌的惋惜之外,剩下的竟都是“男人靠不住”的思考。她不觉得顾陵歌会在意这份缥缈虚无的所谓君恩,但是皇帝该是在乎的,如若他真的打算舍弃顾陵歌,那只能说自己彻头彻尾的看错了人。
“那便如纸薄吧。”云霜看不得这副软软糯糯的样子,她心知顾凉月是为什么,但她刚才就仔细想过了顾陵歌的为人和性格,想到自己出嫁那日,顾陵歌脸色轻快,美目流转,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她突然醍醐灌顶。顾陵歌已经离开了京都。
“小姐已经走了,她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云霜定定的看着顾凉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坚定和豁达如同丝线一样包裹住顾凉月,让让顾凉月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她已经抛开了这所有的、糟心的一切去生活了,她希望我们也能有我们的生活,月儿你明白了吗?”
都不谈作为弟媳的义务,就是作为臣子,皇帝的命令也不是他们可以违抗的。更为重要的是,她们一直在思考卿睿凡的举动会给顾陵歌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但实际上,顾陵歌已经不在乎了。她有了自己的日子,甚至有了自己的府邸,听说还在想办法怎么维持生计。
她已经放下了,至少已经不在意了,是她们不肯放过她。
“我……”只是靠顾凉月自己想的话,未必不能想通其中的关窍,只是一方面她关心则乱,一方面她并未重视——只因为她和云霜都是有了爱情也有了生活,所以固执的以为顾陵歌应该也和他们一样。
所有人都循着相同的轨迹,长大,完婚,生子,勾心斗角的活着。虽然她们妯娌俩已经算是个中幸运,能够蜜里调油,但仍旧未免窠臼。她们考虑到了皇帝,也考虑到了宫廷,唯独忘了顾陵歌。在这整件事情中,顾陵歌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作为她的下属,作为她的朋友,她们应该理解并且支持她,这才正常。
任何人都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我明白,只是脑子刚刚没有转过来,多亏了九皇嫂开导。”顾凉月头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有亮光,她看向云霜,发现她和自己也都差不多。现在已是三月,外弥漫的阳光开始暖和,融融泄泄的透过雕梅花菱形窗棂洒进来,一道光被切割成了无数片,但它始终是来自太阳的,温暖闪耀的光。
“无妨无妨。”云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嘴上虽然一叠声的说着没事,手上却解了丝绸罗帕,轻轻的给顾凉月擦脸,“可莫要哭了,回头让老十看到,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到时候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咯。云霜是个聪明人,她看得出顾凉月有瞒着她的事,但她并不打算说破。因为既然没有摆到台面上,她就愿意相信和自己没关系。她们俩妯娌并没有利益冲突,也一直都相处和睦。
两人又多谈了几句便到了快晌午,云霜看着顾凉月有些肿的眼皮,怎么也要让她在府里用午膳,想着下午两人合计合计给哪些大家闺秀发帖子比较好。
春兰殿。
杨怜儿处理好内务监陈东明亲自送上来的账本时,已经连晌午都过了。御膳监送来的饭菜被端到了小厨房,拿热水温着,所以她吃的时候并不见得难以下咽。虽然有小厨房,但她嫌弃太麻烦了,自己一个人本来就没什么食欲,干脆就随便对付一下。
她看着那道白鹅溪水,突然想到昨儿在御花园的见闻。这宫里宫女多了不好的一个明显原因,就是因为她们会嚼舌根。杨怜儿不过就是累了,让莲月扶着自己在假山旁的秋千上坐下,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另一边偷懒的宫女在叽叽喳喳。
天气越来越热了,在没什么活的正午,休息一下本不是什么大罪过,但她们说的话却让杨怜儿怒火中烧。
“流云姐姐,你就告诉我嘛,昨儿你和流溪姐姐在御膳监到底说了什么呀,我明明都跟你们一道走的,不兴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的呀。”那道女声听着很是轻盈,应该是个少女,涉世未深,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样子。
“哎呀,都说了不能妄议贵人了,小心叫人听见,把你舌头都给扯下来。”被唤做流云的丫头虽然说着很吓人,但语气里隐约有些得意,似乎年纪也不大,沉不住气也藏不住事。
“姐姐你就告诉我嘛,等我发了月例,我一定好好孝敬姐姐。”那少女似乎有些急切,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不说,都打上了贿赂的鬼主意了。
“行吧行吧,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啊。”流云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柔柔的道,“我和你流溪姐姐在说春兰殿的莲月姑姑。”像她们这样的粗使丫头,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妄议贵人,就连像莲月一样品阶的管事姑姑也是不能乱说的,但架不住她们惯是传闲话惯了的,小声的说道几句也就过去了。
“这莲月姑姑也真是奇怪。”流云开场,故意停顿吊了会少女的胃口,又说道,“上个月我在风岚宫当值,亲眼看到好机会姑姑去找了璃夏姑姑,但是这个月突然就不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这话说了一半,但站在杨怜儿身边的莲月却是身形一动,看杨怜儿没注意,她悄悄地握紧了五指。
“就春兰殿的那位掌事姑姑呀?”少女天真不知是的声音如同黄鹂出谷,但说的话却是蛇蝎入洞,“之前我还看到那个姑姑耀武扬威的去御医监叫御医呢,一脸耀武扬威的样子,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少女似有不屑,轻轻嗤了一声,继续道,“贵人再得宠,上头不也还是有皇后娘娘嘛?再说了,皇上又不常去春兰殿,空有个协理后宫的名头,还不就是跟咱们一样是代人打杂的?”
这一番话听下来,杨怜儿没有生气,却是给莲月使了个脸色。早就收好情绪的莲月会意,绕过假山,喊住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