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好歹吃点东西啊,晚点皇上过来看到您这样也不好不是?就是为了皇上您也要保重自己才是啊。”嬷嬷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床上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的人却是一言不发,水绿色的亵衣宽松的罩在身上更显得人娇小瘦弱。满脸的泪痕,就连肤色也苍白如纸,双目微肿,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烂了的桃子。
杨怜儿已经哭了一天了,初三知道消息的时候在宫里撒泼,疯了一样的砸毁各种器具,下面的仆从跪了一地任由她打骂,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消停下来,但只是开始。后来好像是知道动静大了些就收了手,开始哭。早上起来,妆也不化洗漱也不做就只是团了被子哭,身边大嬷嬷染香看了也只能摇头。
“娘娘,皇上说晚膳过来吃。”染香眼光毕竟毒辣,她知道这个女人一心一意只喜欢卿睿凡,眼里心里都是皇帝,这样的人自然是当不了皇后。要是皇后一个个的都是这般妒妇,后宫谈何安宁?但是她既然被分到这里,尽心伺候才是真的保全之道。
杨怜儿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染香重复强调了三四次之后才猛然抬起埋在双臂间的手,声音惊喜而破碎:“什、什么,你说、你说皇上……皇上他晚上会过来?”看到染香和颜悦色的点头,杨怜儿顿时充满希望,心里的雾霾一扫而光,看看外面已经是夕照的太阳,急匆匆的站起身来,看着染香说着要梳洗之类的话。
染香看着突然活过来的杨怜儿,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但脸上还是挂起笑容招呼宫女们过来给她妆扮。
马上就是夏合宴了,卿睿凡没有一次来过慕容芷的风岚宫,倒是频繁的歇在湘贵嫔和婉妃那里。陈东明也不时的拿些小事过来给慕容芷决断,慕容芷一次两次的倒也接受,一天里的第三次之后,慕容芷直接大手一挥叫来陈东明,不咸不淡的刺了他两句然后让他自己决定哪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人管事就行。真正的大事还有上面的太后,小事陈东明就可以。
陈东明在宫里这么久,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省事的皇后,就像之前王爷给他的评价一样,有权但不赖权,是个很果敢的皇后。几番接触下来,陈东明的感受有些许变化,但是常年的皇宫生涯又让他不能完全放心。
卿睿凡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知道慕容芷那种毫不在意的表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让他承认这点,他觉得面子过不去。相对的,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早一步把她圈在皇宫,现在他连人影都看不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排斥杨怜儿。虽然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人,但是现在他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诉选秀的不合理,甚至渐渐的用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威胁,他好心安抚的同时也慢慢的失去耐性,明明之前虽然会有小脾气但也还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的,怎么进宫没多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热恋时候的誓言不是失言也不是谎言,只是很多人都忘记了它们有保质期。我们没资格责怪别人变心,因为我们都付出了一样的感情。
朝堂上最近也很安静,只是即将入夏了,江河流域的旱涝灾害提上日程,各个部门的掌事们也在有条不紊的安排,总体也不是很慌乱。西南的人心因了常胜将军和散骑校尉的缘故好歹是安定了些,但是又传出了“南疆远行客欲入皇城盗宝”的消息,边疆的人心好不容易安定,这临安皇城的富商大贾、高位高官们开始如坐针毡。
时间总是如流水一样的,慕容芷在风岚宫里闲闲散散的倒也慢慢的挪到了十五。
“不要红的。”慕容芷看着璃夏手里那件正红行龙妆花缎面斜襟盘扣及踝长裙,眉毛淡淡拧起,声音也是平淡。皇后的身份让她很多时候不得不穿红的,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宴会的话,不穿红色也是正常的吧。身为一个杀手,她见过太多的红色,那种张扬的颜色在她眼里就是阎王的召唤。
“主子穿这个吧。”云霜提过来一件衣服。同样的行龙妆花缎面,但是换成了石青色,不算张扬但也没有失了身份。慕容芷看了看长长的裙摆,又打量下那件红色的,眼睛里有什么颤了颤,还是点头说了好。有失有得。
九王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担心这个表面永远云淡风轻的女人会是在死撑,不放心的过来看看。而这个时候,卿睿凡,居然在春兰殿。
“王爷倒是早。”因为筹备晚宴的原因,卿睿扬可以在后宫随意进出,何况是这会子。慕容芷带好璃夏强烈要求的暗金色肩带,垂曳着出了主殿门,就看到卿睿扬一身青白色墨莲长袍站在院子里,腰上黑锦材质的腰带在正中间镶嵌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石,香囊袋子、萧、团蟒圆质玉佩错落有致的铺在腰间,华贵大气而不庸俗。
“皇弟想着皇嫂还有事要交代,不自觉的就来早了些。”慕容芷何尝不知道。这个人是怕她尴尬才想这么一套说辞,也实在是难为了。她何时被人这么小心翼翼的关照过,一时间心上暖暖的,连带着声音都好了很多。
“没什么大事。既然都来了,就一起过去吧。”慕容芷慢慢的整理好衣服,牵着云霜往外走,卿睿扬眨眨眼,确定这个平常不怎么说话的皇嫂是在邀请自己,急忙多跨两步跟上去。
“那个、皇嫂,皇上要我跟你在御花园等他。”卿睿扬走着走着,借月光看了好久慕容芷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色,试探着说出口。皇帝现在不出意外的还在安抚那个什么婉妃娘娘。在卿睿扬看来,那个只会逢场作戏装柔弱的杨怜儿连面前这个人的丝质肩带都比不上。
但是慕容芷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的在御花园门口站住。现在月光已经很皎洁了,慕容芷往里面望了一眼,那个曾经的亭子和边上那棵曾经包容自己安眠的树,现在看起来远远的比那个皇帝和婉妃亲切。她说过了,皇后的义务她会尽,只是为什么,自己现在觉得很难过?心里莫名其妙的堵得慌,是因为什么呢?
卿睿扬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看到月光如水,面前的这个女人因为这丝丝凉凉的月色照耀显得那么的完美柔和,没有了之前见过的那种冷面冰霜,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像是风过拂柳的那种温柔,这个样子的她才是真正的女人,这世间最明亮的夜明珠也抵不上她眼眸里的淡淡光华。
“阿芷。”有个声音慢慢的从后面响起来,慕容芷淡淡的回头,头上的金丝流苏轻微的摇动,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稳稳的走过来,身后簇拥着一长串的内侍,富贵的样子引来了慕容芷的一皱眉。卿睿扬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心里动了一动。
夏合宫。
“皇上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喊话的内侍声音比较尖厉,他能够在很多人心里毛毛的,瞬间跪下去一片。龙威如此,天下臣服。
慕容芷的手自从在御花园里见了之后就被卿睿凡紧紧的握着,卿睿扬跟在后面神色不明。看着内厅的人呼啦啦倒下去一片,卿睿凡神色如常,慕容芷冷若冰霜。太后站在最前面,一身暗金富贵簇菊长摆百褶裙十分稳重,看得所有人都是一凛。
“平身吧。”卿睿凡的声音很平稳,皇后和太后分别坐在他的左右落座。看着下面各种颜色的衣裳和面孔,卿睿凡淡淡的宣布开席。今儿的宴会是庆祝皇后执掌玉册的,所以各位多多少少的都带了份礼物来,也是借此机会让帝后和太后审审这些人,看是哪个可以“深得后心,可入内廷相伴”。选秀的幌子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倒也能为皇后搏个宽大的名声。
一番歌舞,水袖长衫慢慢的扬起来,泠泠的乐曲声响起,场面一片歌舞升平。卿睿凡和下首的几个重臣高官觥筹交错,太后安排在身边的宸妃娘娘也在和太后有说有笑,最安静的怕就是皇后和婉妃娘娘了。皇后不怎么沾酒,只是一双眼睛被歌舞缭乱,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卿睿扬目光灼灼。
酒过三巡,看着时辰不早,皇帝下令撤了歌舞,把桌子拉近些开始笑着看向慕容芷,声音没有了平常的相敬如宾,反而多了一丝挑逗和奢宠:“阿芷觉得怎么样?可还开心?”
慕容芷看着这个脸上已经渐渐泛起红晕的皇帝,拿起酒杯象征性的敬意:“欣喜之至。谢过皇上。”浅浅的梨涡和灵动的双眼,是所有人都赞叹的世间绝色。声音清淡中带了笑意,竟是比刚刚的丝竹还要动听。
“既然如此,各位卿家就开始吧。皇后的贺礼要是不合口味可是要受惩罚的。”卿睿凡轻轻的举起酒爵,掩盖唇边的失落。慕容芷眼底的疏离镇定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个人还是一点那种心思都没有的是吗?
既然皇帝叫了开局,其他人也不客气,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拿出自己准备的“薄礼”。
光禄寺少卿的女儿呈上南海东珠一对,硕大如人眼,莹润似水纹,看起来很是光润可人。皇后看着只是淡淡的笑笑,谢过光禄寺少卿,随手赏了个盘云金丝花钿抹额,倒也能够对得上。慕容芷来之前是好好看了看库房里的存库珍宝,现在说起赏赐来也是得心应手。
大部分人都是些首饰,锦缎之类的常用配饰,就李太傅家的嫡孙不一样。她送的是一把匕首。在座最尊贵的三人都不同程度的表示了自己的惊讶,慕容芷没有表情,修长的手指弯曲成节,轻轻的敲打着檀木小几。
“臣女以为,皇后娘娘毕竟出身江湖,身边有防身的工具好歹还是安心些。”这句话说得,不仅直接点明皇后的身份卑贱,还妄图挑拨皇帝和皇后的关系。也就只有她敢说得出来。皇帝听完,脸色一僵,不自觉的看向慕容芷。
后者只是淡淡的笑笑,冲云霜使个眼色。云霜点头,慢慢的走下台去,一步步走到李珍面前,轻轻的把她拉起来,拿起她手上的匕首,慢慢的划向她的裙摆,锋利的刀刃划过上好的布料,还是能够听见沉闷但是短促的声响,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没有人说过皇后身边的人这么简单粗暴。
“李姑娘的匕首很好,只是宫里有这么锋利的东西难免让人恐慌。李姑娘还是收回去吧,这份心意本宫领了。”慕容芷淡淡的看了那把匕首一眼,没有入手的打算。虽然说这把玄铁造的匕首轻巧锋刃,然而,她并没有笨到引火烧身。
“云霜,去给李姑娘拿本宫抄写的《女学概览》来,李姑娘毕竟年少,多学些终归是好事。”四两拨千斤,慕容芷淡淡的一段话不仅抵回去李珍的嘲讽,还不着痕迹的修理了她。李珍嘟起双颊不再讲话,李郁看了慕容芷一眼,眸子里染满惊艳。
这段插曲之后,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剩下的女孩子们也变得畏畏缩缩的,轻言轻语的说完自己的礼物就赶紧坐下,生怕皇后吃人一样。等到所有的事情结束,已经差不多亥时,卿睿凡看着前面头也不回的慕容芷,心里不再平静。
他今天是存了心的,李珍那么说他都没有呵斥,不过是想看看这人的反应。但这个人的反应让他不自觉的心寒。她没有一点点的在意,反而是那么从容漂亮的反击。那么,
阿芷,我卿睿凡算什么?
【PS】这是今天的,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