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奴婢/奴才)恭迎皇上回宫。”等到卿睿凡忙完全部的事情回到宫里的时候,宫门打开,莺莺燕燕的跪了一地。太后站在最前面,一身洒金富贵秋菊对襟长袍恰到好处的装饰出她的气度不凡,后面是杨怜儿和一众的内侍宫女。
卿睿凡扫视一圈,只看到了枣红色开襟长褂,内搭同色齐胸襦裙,白色的小抹肩的杨怜儿。他必须承认,杨怜儿撑不起这身衣裳。虽然说先帝丧期不能见红,但是杨怜儿的衣服实在是和年纪不称也和心思不合。
“平身。”卿睿凡轻轻的一挥手,后面的一干人等站起来,裙摆摇动,随风送来甜到发腻的脂粉气息。他不自觉的皱眉,蓝衣在站在内侍队伍的最前面,一身青绿,胸前的刺绣满满当当是一圈祥云。照理说内侍不可穿成如此,可是他是蓝衣。
折腾了这么久,大概也到了午餐的时间,蓝衣已经很自然的学会排上两人的餐食了,顾陵歌总是能够赶在饭点前到达。但是今天不是,卿睿凡脱了繁重的的冕服,拿起书页翻了好久,一本书都快看一半了还是没有顾陵歌的影子。
在看书的过程中他慢慢的安静下来,之前浮躁的心绪和激动也偃旗息鼓不再折磨他的神经。开心么?当然是开心的,汉秦王朝方圆万里从此都是他的领土,但凡是有抱负的男儿,看到这一幕哪个不能心潮澎湃?他刚刚看到太后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欣慰和泪花。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想到当时的杨怜儿,他眼神暗了暗。她仍旧是美目含俏,但是眼睛里的渴望仍旧是眩目得让她近乎反感。说老实话,这个样子的她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而更多的是反感。君子集权,权归于上,岂容他人暗中觊觎。
“吃饭吧。”卿睿凡并不习惯有人给自己布菜,或许别人觉得是威严的体现,但是他只会不舒服。拿起筷子,他看着盘子里精致得不像话的食物。顾陵歌不挑食,所以膳食一般情况是按照卿睿凡的口味来,这满桌子的菜,他想为顾陵歌留一两样等她,可是举杯停箸,他却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心里升起淡淡的挫败感。
“蓝衣,还是没有人看到阿芷吗?”早在回雍元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吩咐蓝衣在宫里找人,但是到现在好像并没有一点音信。蓝衣看着卿睿凡,他的眼睛里闪着他很熟悉的光芒,只是却不是为了那一个人。
“芷姑娘好像是随着陛下一起出宫的,可能在宫外有什么事要办,晚些时候就能回来了。”蓝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衡,卿睿凡听了也只能点头。如果顾陵歌出了宫,那么他就不可能再找到人。顾陵歌的性子,他在这段时间深有体会。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的某种不安越重。
穆家武馆
“主子,最近慕云阁和安城的一些小分部都有被查探的痕迹。”穆壹看着手上的书信,往坐在首位品茶的顾陵歌轻轻道。时间不多,他们也只是开个短会。
这段时间,琉璃庄隐隐的不对劲起来。先是有慕云阁保管财物受损的记录,然后是武馆无端被人挑衅的事,现在又有了分部遇袭全军覆没的事情。云家和穆家不是不能处理,只是这种事情之后一定有什么是没有被发现的,他们当然是要去查的,只是顾陵歌身为主子,必须知道。
“那就把人撤回来,布放诱敌。”顾陵歌眼神闪烁,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琉璃庄虽然没有那种“皇商”的头号,但也是说得上名号的,没有人敢在什么准备没有的情况来闹。既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请君入瓮就是了。
“还有就是,伊墨说伊洛回来了,问我需不需要让伊洛陪着您进宫,毕竟一路凶险。”在座的人只有四个,云霜和穆贰都是一路跟着顾陵歌在宫里和皇城里的,很久没回庄里,自然不比穆壹知道得多。今天的会注定是穆壹主要了。
“是么,叫伊洛去云湖堂吧。”顾陵歌对伊洛的印象很浅薄,只知道她喜欢到处走,养蛇和解剖它们是她的爱好。伊洛接触得更多的应该是上一任庄主,顾陵歌的父亲:顾淮。只是,人回来了那就需要好好安置,这个无可厚非。
“对了,那个杨凡的事情壹你多留意下。昭南已经在皇城里了,具体的情况他过几天有空会自己过来找你说明白。”顾陵歌看着身上的色彩,一时不怎么习惯,心上一烦躁,就直接把茶水泼在了衣服上。三人上前,只看到了自家主子一脸沉静。三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是一样的意思:果然主子要在昭南身边才不容易暴躁。
外面的太阳慢慢的热烈起来,现在也差不多是暮春了。庭院外面的树木亭亭如盖,倒是歇凉的好地方。只是顾陵歌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交代了几句,顺便把穆贰留下,然后走了。
慕云阁。
“最近怎么样?”云澜没有想到顾陵歌会来,再看看后面的大姐,回过神来,袅袅婷婷的行了礼,声音一样的活泼:“主子好啊,很久没看到主子了,我还在想主子是不是嫌弃我了。”双眼灵动,俏皮可爱,顾陵歌看着面前一身嫩黄的娇小女子,笑笑。
“于是你就打算了要拿刻刀来刺杀我?”顾陵歌看到她匆忙跑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没有松开的刻刀,眼神柔和。她不是不会笑,只是没有那个遇到能够让她真心笑出来的人和机会罢了。
“呃,主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吧。”云澜像是才知道一样,急忙把刻刀收到背后,右手摸着后脑勺歉然一笑。任何锋利的东西都不允许出现在顾陵歌的面前,这是琉璃庄的规矩。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顾淮甚至为了强调这个原则把发了病的顾陵歌从房间里放出来,那个场景,他们现在都不敢回想。虽然随着时间过去,顾陵歌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这条规则却是像铁一样的存在了下来。
“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继续忙你的吧,有事随时叫云霜。”顾陵歌真的只是来看看,就连后殿都没进,站在屏风后的作坊里聊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云霜入宫去了。她刚刚似乎看到了蓝衣?
东宫。
“娘娘你别担心,这陛下只有您这么一个上了宗室玉牒的侧妃,这皇后之位定是没跑了。”太后刚刚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眉头瞬间锁死。看着院子里七七八八的宫女们,个个都像是有事做的样子,但实际上个个都在听墙角。
“太后勿动气,这侧妃娘娘刚进宫,不懂得宫里的规矩也是很正常的。”端夏在一边扶着太后的手,看起来像是开解但是实际上是火上浇油。这还只是刚进宫就这么张扬,等爬到高位了那还了得?果然,太后鼻尖冷哼一声,说出的话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哦?不知谁那么不长眼会教到她。”
话音落尽,太后慢慢的朝内殿走去,脸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就像天底下所有得志儿子的母亲一样。因此杨怜儿最开始看到太后的时候,没有那种仰望上位者的敬意,反而是看待寻常人家的平静。
“怜儿见过太后,太后万安。”杨怜儿就只是很简单的屈膝,面色平静,看得太后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么不懂礼数的太子侧妃也亏得卿睿凡他看得入眼,明明姩宸就比这个女人好得太多,偏偏卿睿凡不喜欢。这么想着,太后脸色越发难看。
“起来吧。”太后轻飘飘一句,自顾自的做在了首位上,杨怜儿起来了也不怎么在意,直接拿了一杯水就坐下在旁边。端夏看到这里,眼神里浅淡的瞥过不屑。太后坐在那里,看着杨怜儿,半晌之后一个字都没说一句离开。杨怜儿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站起来象征性的送了送。所有人都看出了风云,所有人都看到了态度。
登基大典之后就该是封后之礼。卿睿凡的和田玉金龙金云纹大印在两份诏书之间犹豫了好久,终于往其中一份上盖了下去,红艳艳的印章和明黄色的诏令,看起来很显眼,但是卿睿凡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印章后面他的脸平静淡定,灯花毕毕剥剥的响着,明明夜间空寂,他却觉得心上安定。
半个时辰后。
“芷姑娘,这是给你的诏书。”蓝衣亲自带着新皇的第二份圣旨往御花园走去。说起来,顾陵歌是第一个这么随意接受诏书的人,卿睿凡还特意跟蓝衣讲过她不必跪。这位芷姑娘不仅身世成谜,就连作风也不像是一般的女孩子。
“念吧。”顾陵歌还是从树上下来,站在蓝衣面前眼眸清淡,说话无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份诏书。卿睿凡和她之间,该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吧。话虽如此,她还是猜到了某个绝对不可能的可能。眉头皱起,她心乱如麻。
“诏曰:慕容氏女芷秉性贤淑,生来华贵,皇嗣弘宣,德冠天下,群寮所咨,佥曰宜哉。卜之蓍龟,卦得承乾,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临兆民。今使丞相节奉玺绶,宗正为副,特此立慕容氏为皇后。其往践尔位,恪守妇道,仪范后宫,敬宗礼典,肃慎中馈。四海皇天,纳德是依,无负朕命,天禄永终,可不慎与!钦此!“
顾陵歌眉毛挑起,向来没有情绪的声音里竟然多了份蓝衣都察觉得到的不确定:”卿睿凡在哪里?“蓝衣怎么可能会让顾陵歌去找卿睿凡,只能说卿睿凡现在在忙国事,不便打扰。顾陵歌惊诧也只是一瞬间,明白过来之后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任由蓝衣把自己带去风岚宫。云霜在暗处听见,眉头皱得比线团还紧。这不是好兆头。思量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风岚宫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丫鬟仆役们是早就进来打扫的,这会子好像是虚位以待就等着顾陵歌进来。风岚宫的门洞开的一刹那,所有的仆从齐齐跪伏在地,一声”姑娘万安“让顾陵歌听得蹊跷。
顾陵歌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五味杂陈,没有头绪。蓝衣负责把人领到地方然后就离开了,顾陵歌看着面前一众的人也只是淡淡的吩咐了声起来。至少今天晚上她不用睡树上了。云霜跟着她进门,里面各种各样繁复的花纹和奢华的装饰让主仆二人都皱起了眉头。
云霜看眼顾陵歌,唤来人手服侍顾陵歌去睡觉。等顾陵歌睡下,云霜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漠,然后看着满殿的金碧辉煌,只说了一个字:“拆。”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弄完,云霜看着下面的人,清清冷冷的开口说话。
第二天。
顾陵歌大清早就被挖起来,看着丫鬟们给她套上典礼要穿的厚重冕服,正红色的对襟开衫和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芝锦长裙,长广袖袖尾各自用珍珠镶绣出一只凤凰,头上的凤冠嵌套了九颗硕大上等的东珠,洁白晶莹,衬得她更加妩媚动人。
本来是要上盛妆的,被云霜一句不适应堵回去。她只给顾陵歌铺了点珍珠粉,连腮红也没有用上。顾陵歌皮肤偏白,这么一看更是晶莹剔透仿佛能看到血管。顾陵歌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觉得有些怪异,裙装和妆容,发髻和凤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那么,那么像这世间所有平凡的女人。
看着时间差不多,一众丫鬟和内侍拥着顾陵歌走向宣螽门。皇帝在雍和宫等她。宣螽门是后宫的入口,螽斯螽斯,宜尔子孙。后宫门口用这个名字也是饱含寓意,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顾陵歌是练家子,披戴着满身的珠宝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自己很少穿这么繁重复杂的裙子,难免有些不适应。云霜在一旁扶着顾陵歌,磕磕绊绊了好一会才终于稳住。顾陵歌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恨不得把卿睿凡凌迟。等在雍元宫的卿睿凡不怎么雅观的打个喷嚏,心上有点发毛。
文武百官和禁军侍卫们守在雍元宫外的空地上,看着满身正红色,金色步摇在阳光下闪烁的皇后娘娘一步步走上青銮瓦的台阶,向着尽头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过去。卿睿凡特意看了看顾陵歌的表情,发现一如往常,基本就没变化。他心里的好奇更加重了。泼天权势,顾陵歌,你要怎么选择呢?
顾陵歌慢慢走上高台,每一步都很自然沉着。后宫女眷们都站在台阶两侧,看着这个全身红色,金凤缠身的女人,嫉妒,平淡,看清,好奇,什么样的目光都有,顾陵歌自动免疫。除了自己在意的,其余都是不入眼的。
“卿睿凡,你欠我个解释。”顾陵歌慢慢的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卿睿凡伸出手握住她。顾陵歌借势站好,牙齿痒痒的说出这么句话。
两人相携上了御辇,往祭天神坛走去,祭完天地,拜过蚕神娘娘和纺织娘娘,册后大礼就算是完成。晚间举行了国宴,热闹非凡自是不提。只散骑校尉和常将军中途告了别,各自散去找自己思念之人。
夜里的烟火燃起来,顾陵歌和卿睿凡并排坐在首位。听到声响,顾陵歌抬头看天,烟火的光亮衬得顾陵歌的脸更加绚丽但还是一样的平静。卿睿凡慢慢的把手伸过去,握起她略有薄茧的手轻轻摩挲,声音里满满都是柔情,他看着她道:“阿陵。你喜欢这样吗?”
“你必须在我杀了你之前告诉我原因。”顾陵歌不回头,声音尽管是命令的语气,但也没有那份强硬,多的是淡然。卿睿凡勾起唇角,手上悄悄的握紧,心跳的频率就连自己都数不过来。
阿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