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服的布料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顾陵歌看到卿睿凡直接上手意欲撕开左臂衣服查看伤势,淡淡的笑笑之后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人聊天她总是想逗他,说出的话火药味意外的浓重。
“那你介意我用刀子么?”卿睿凡实在无奈。这个女人在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其他时间就是在跟他杠着。老实说这样的她的确很有生机和活力,但是也引得他莫名其妙。顾陵歌眼神眨了眨,看着卿睿凡好一会才点头。刀刃划过布料带起的声响让顾陵歌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两人刚刚脱下衣服,蓝衣就带着湖月赶过来。湖月的颈子上没有那条小蛇,他自己是一贯如常的白色素衫,看起来颇有几分悬壶济世的超脱感。他看到顾陵歌身上的衣服时紧张的表情出现一抹亮色:“这件衣服,许久未见庄主穿过了,看来今儿庄主兴致不错啊。”
顾陵歌抬眼,看着湖月身上的白衣,声音平整得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你不也是一样的么?话多不是好事。”眼神微眯,顾陵歌表情就像是在水边喝水的狮子,防范而霸道。湖月很早之前就习惯了,这会子被她一讲也只是点个头,打开身边的医药箱开始准备上药。
“庄主可就讲错了。这白衣素衫是御医监的标准打扮,我既然进了御医监自然是要守规矩的,我可是要做医长的人啊。”湖月含笑,一边小心止血一边玩世不恭。蓝衣静静的站在一边,他到现在都没忘记御医监的大夫们是如何让湖月的蛇吓得惊慌失措的。明明他们都知道白蛇很重要的中药材,但看到活的还是一个个吓得跟什么似的。这就是人。
”庄主你这是被谁暗算了吧,这种程度的伤口倒不像是人为的啊。“湖月缠好最后一层绷带,看着身边桌子上染成鲜红的一盆水,又打量下她全身,慢悠悠的出口。他很好奇。照理说,顾陵歌的身手再加上形影不离的云霜是万万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插曲才对。
“你话太多了,我想休息。”顾陵歌没有说出来的打算,湖月看了她好久,见她实在不松口也只好作罢。从医药箱的隔层里拿出一个鲜红色的小药瓶,看着她就像是献宝的模样,眼睛里的光亮像渴望得到奖赏的孩子:“这个是我特别研制出来的,希望庄主笑纳,试试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湖月看她不接,脸上不自觉的带了落寞,叹口气继续道:“我虽然不比他那么了解你,但也有专门做过调查,你要是实在不想要我拿回去就是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做这类东西。”那种样子,像是糖被抢光了的孩子,没有哭泣,但是眼睛里已经淡淡的有了雾气。
湖月不能理解。从他的父亲开始,他的整个家族做了无数次尝试,都是为了顾陵歌,但是现在,湖月明白了,不管他们在背后如何呕心沥血,只要顾陵歌不接受,那就是无用功。他当然知道顾陵歌都干了些什么,也知道应该为她尽力,但是,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他会很难过。
“辛苦了。”顾陵歌对上他委屈兮兮的眸子,浅淡的叹口气,伸手接过瓶子,语气没有了强硬,丝丝点点的带了温柔。湖月和她的关系不比常人,就算是有伊墨和他的恩怨在前,但是在对待她这件事上,很难得的一致。她不辜负他,不辜负每个为了她的人,人间真情,大抵就在这里了。
湖月脸上阴霾顿扫,喜笑颜开的背上药箱出去。蓝衣送人出了门口,然后在门口站定。屋里的顾陵歌看着左臂上的绷带,自嘲的笑笑。她基本上已经忘了痛苦的感觉,这次果然是自己大意了。
“阿陵,到底发生了什么?”卿睿凡认识湖月的日子不短,知道他从来认真。顾陵歌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青花瓷的敞口茶杯,听见卿睿凡的问话,闭上了双眼。这次的事情说大了也就只是自己的不小心而已,而且他知道就不好了,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亲手拿回来才是真的。
“阿陵,你现在在皇宫,我记得我之前说过,只要你进了宫我就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还是你想让我食言?”卿睿凡放柔了语气,坐在她对面,目光灼灼。他不喜欢有事瞒着他。
“你食不食言跟我没有关系。”顾陵歌完全不理他。
“阿陵,你听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卿睿凡没办法,他发现只要在她面前,他永远不能好好说话。这个人的说话方式和他的从来不在一条直线上。
“呃,也没什么。就是在幽兰殿南边被人推进了地井,围殴了一顿而已。”也是她自己闲得发慌,明明整座皇宫都不熟悉,那幽兰殿又是冷宫,地形未知不说,人员分布也不清楚,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内侍脸色异样就走过去,不出事才是有鬼。人家说艺高人胆大,顾陵歌的确很符合这句话。
“幽兰殿照理说应该没有人才对啊……”卿睿凡感到蹊跷,整个宫里认识顾陵歌的人不多,会对她下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这才是刚进宫就这样,不好好查查以后怎么得了?“阿陵,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好好养伤。交给我,放心。”不出顾陵歌所料,卿睿凡一开口就把所有的事情揽下来。
“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会假手他人,皇帝少插手。”顾陵歌眼珠子转了好几转,然后斩钉截铁。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自己的事情,皇帝又如何,在她面前也只是一个人,所谓的权势威力于她无用,她不忌惮。
“阿陵……”卿睿凡很确定自己从她的耳朵里听到了她叫他皇帝,这两个字从她喉咙里说出来那么刺耳,下意识的这么觉得。
“好了,我去休息了。明日把那份请愿书发出去,催催礼部,尽量在后天登基。”顾陵歌站起来,一边往偏殿的方向走去一边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一样。这段时间,顾陵歌对雍元殿的构造比对其他任何地方都熟悉,御花园用来睡觉,用餐和谈事情都在雍元殿,凭着顾陵歌的直觉,什么事都知道得一干二净,加上卿睿凡没想隐瞒,自然就更加方便。
幽兰殿。
“娘娘,我已经测试过了,就是她。”之前报告卿睿凡将军议事的那个内侍站在幽兰殿后门处,看着面前一身素衣黑边的美貌妇人。妇人打扮简洁,三千青丝挽成简单的盘云髻,头上简单的一只黑檀木云翼簪,耳边简单的水滴曜石镶银边耳环,淡淡的唇色看起来很是柔和,脸上浅浅的敷了一层粉,不苍白更不艳丽,很合宜。
“这样么,我明白了。”女子大约四十上下,轻启红唇,声音如荷上蜻蜓,淡雅清明,不急不慢,自成一派风骨,让人听着很舒服。
“你先下去吧,从从今往后好好的给我关注着,能帮得上忙的就去帮,等到尘埃落定我自会找到方法。”女子抬起素净白皙的手,摸摸大拇指上的温润碧玺,面上平静无波。
佩瑶,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哪怕抵上姐姐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帮你。女子的十指握紧,举起来,在阳光下摊开,光线不刺眼,映照出女子眼睛里浓重的悲伤和绝望。
第二日
皇城门口和市场因为天亮的关系人越来越多,一张白色的纸贴在随处可见的地方,上面是朝廷命官们的联名信,赫然就是之前顾陵歌拿给卿睿凡的那封奏折。茶肆市场热闹起来,人们都在谈论这个。
“当时就说了太子是人中龙凤,这会子登基也是常理,连帝姬都出面了,也该是定局了。”热闹的茶馆里,人们七嘴八舌。穆贰和一个女孩坐在一个角落,观察着整个场地的一举一动。
“差不多是时候了。”女子等了好一会,听到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声音,一边倒的支持卿睿凡登基,也听得够了。穆贰听她这么讲,也点点头,提剑站起来往外走。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一声惊呼:“花灯神女出来啦!”女子听到声音端起茶杯掩盖笑意,茶水倒映出眉眼弯弯,漆黑的瞳孔里星星点点。
人们被花灯神女引到皇宫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卿睿凡已经等在那里,看着柳郁,眉目舒朗,嘴角淡淡的带着笑意。
“殿下果然是守约的,汉秦有殿下是百姓之福。”柳郁福了福身,脸上春意盎然。卿睿凡笑着虚扶她一把,看着后面的人们,提高音量朗声说:“请大家放心,我必定和大家一起为了汉秦的未来努力。巩固社稷,令民安居。”
“巩固社稷,令民安居。”他面前的人们开始喊着这句话,声音洪亮,笑容写在每个人的脸上。百姓需要的不多,安稳、富饶,就是幸福。
柳郁看着卿睿凡,两人相视一笑。卿睿凡伸出手来,柳郁摇摇头,然后默默的退到人群里,只留给他一个灿若晨星的笑容和青白色的背影。金线在衣袂间翻飞,隐隐是琉璃庄的风格。
柳郁,是琉璃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