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薇跑到集市上转了好几圈才找见一个卖糖人的,那人很是愤世嫉俗地说现今没人爱吃糖人了,如果这个月再入不敷出他就废了这样传家手艺,珞薇听着也跟着叹息,所以那人一个糖人跟她要五两银子的时候珞薇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他了。
好不容易破了涂涂在门口设的糊涂阵,珞薇一跳脚钻进房间,笑嘻嘻地双手奉上刚做好新鲜出炉的糖人。
涂涂觑一眼她手上糖人,冷哼道:“别人送糖人,做的要么是那人喜欢的动物花草,要么是她本人,你怎么做了个你自己的模样?我可不喜欢你。”
珞薇点头哈腰,“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不得吃了我,我这不是让你来吃吗?”
涂涂忍不住喷笑,又自己给憋住。
“身子是你自己的,与我何干?”
“我是你的病人,却没有乖乖听你的话,就是该打该骂!”
珞薇一脸诚恳,就差双手奉上教条负荆请罪了。
涂涂佯装着不耐烦地接过糖人,塞到嘴里咬了一大口。
“味道勉强可以。”
珞薇赶紧见风使舵,“你若喜欢我再买给你,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涂涂伸出三根手指头,想想又把另外两个指头也伸出来。
“好好好,我再去买!”
涂涂又道:“糖吃多了会牙疼的。”
珞薇问:“那你想要几个?”
涂涂吃完糖人,擦擦嘴,道:“一天一个!”
说完,昂起头给珞薇一个挑衅的眼神。
珞薇琢磨着羽千夜估计还会跟鬼君再磨合一段时间,就一口答应了。
涂涂伸出手掌,珞薇干脆地拍在上面。
……
百花乡依旧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好像没有什么能干扰到这里一样,无论是有人生,有人死,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来寻欢作乐。
二楼的贵宾坐席上,帘幕被人拉下来。
正是下午,还没到晚上的黄金时期,但楼下也已经是座无虚席了,美人是其一,其二是因为百花乡里的菜——那滋味,尝过之后就再也不想去别的店家吃饭了。
说到这儿,又不得不说阿枚还真有经商之才,请了位说书先生,不仅口技高超,更能弹得一手好琴,让这个天下女子恨透了的地方竟也迎来了几位女客。
此时,说书先生隔着一方帘幕,琴声淙淙,讲得却是不久前阴云密布,天落血雨一事。
其中的志趣怪谈,有人吓得弃桌而逃,也有人全然不信,只当是打发时间罢了。
“鬼君给那些人定了几个期限,时间一到,那些本该死去的人就真的死去了,而项府也会慢慢地步入正轨。”
贵宾间里,珞薇正把有关项府的一切同阿枚娓娓道来。
“这最后一件善事,你究竟算是做没做成?”
阿枚正给珞薇梳流云髻,这个发型很衬珞薇小巧的脸型,看上去玲珑可爱。
镜子里照出她的一丝苦笑,“若是算数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珞薇叹息道:“有些事急也急不来的。”
“姐姐。”阿枚轻轻唤,她在上面先给珞薇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然后细细把下面的头发打理好,就像给出嫁的新娘子梳头一样,一梳梳到尾。
“嗯?”
“你知道我想成仙是为了什么吗?”
珞薇眼珠子故意滴溜溜转了一圈,试探地问:“我猜,是为了道!”
“姐姐!”
阿枚嘟着嘴推她。
“哈哈!”珞薇笑着捂嘴,“不逗你啦,我知道,是为了你一直为着的。”
梳子被头发丝给绊住了。
“你找到他了吗?”
阿枚垂下眼眸,“找到了。”
“开心吗?他介意你是妖?”
阿枚不吭声,把刚刚挽起的云髻又放下来重新梳。
珞薇有些不平,“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那个人,何必呢?阿枚,人是为自己而活的!”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鹤九是天下苍生的救世主,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功高盖主,言行端正,举止完美,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吗?”
珞薇茫然了。
她想到了陌尘汀。
如果是以前,她会很自卑,觉着自己这样配不上他。她会很努力地让自己爬的更高,把自己变得光彩夺目,为了有一天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站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呢?
她把对象换成了鹤九,那样的假设似乎根本不成立,她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珞薇有些心疼地握住阿枚的手,“他是上仙?很厉害吗?”
阿枚眼中升起丝丝缕缕向往的雾气。
“无论是外貌,才华,人品,他都足以让世间女子倾心。”
珞薇皱眉,“他有那么好?”
印象中,有着惊世才华,绝世容颜的只有陌尘汀,不过,人品嘛……
阿枚脸上泛起潮红。
珞薇打趣道:“明白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可是,阿枚,你听姐姐一句劝。”
阿枚刚重新把流云髻梳好,珞薇就转过身子,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那个人真的喜欢你,他不会介意是仙是妖;如果他不喜欢你,就算你荣登九五,他也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姐姐,我明白。”
阿枚顺势坐到地上,头枕在珞薇腿上。
“可是这是我的选择,与他无关。”
珞薇有些惊异,“怎么,他还不知道是你吗?”
阿枚在她腿上蹭了两下,“我想等我成仙了再告诉他。”
“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话?”
“他只见过我几面。”
“几面?”珞薇又是生气又是怜惜,“才几面?那你对他了解多少?或许人家已经有家室了呢?”
阿枚眼中充满坚定,“我知道,他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珞薇更急了,“才见过几次,你能知道多少?你知道的就是真的?”
阿枚抬起头反问道:“那姐姐又了解鹤九多少呢?”
珞薇回她,“他的真实身份我是不清楚,可也没必要,我只要知道他的心就好。”
阿枚也说,“我也知道他的心,我相信他身边没有女人!”
珞薇生气地看着阿枚,阿枚也毫不退让。
半晌,珞薇妥协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到时候被人骗了别来找我哭诉!”
阿枚哼哼,“不找就不找!”
珞薇气得戳她脑袋,“你个吃里爬外见色忘友的!”
阿枚也不甘示弱地挠她痒痒,两人跟小孩子一样玩闹了一阵,珞薇起身说:“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阿枚跟着起身留她,“姐姐可以在这里跟阿枚一起吃饭呀。”
“不了!”珞薇眼底甜滋滋的,“我要回家吃去!”
阿枚半分羡慕半分不乐,“姐姐还说我见色忘义呢,现今有了心上人就舍得丢下阿枚孤零零一个人了!”
珞薇已经戴好了帷帽,笑嗔:
“你楼下有那么多妹妹,那里就孤零零啦!我想回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到晚上你们这里太能闹腾了,我每次来总要生些事,还是早回去为妙。”
阿枚不解地问:“姐姐脸上的疤不是好了么?怎么出门还蒙着脸?”
珞薇脸上飞红,不过阿枚看不到,只听到她忸怩又甜蜜的声音——
“鹤九叫我戴的。”
阿枚嘟起嘴,“姐姐快走吧!阿枚可不想再听下去了。”
“哈哈!”
珞薇跳出房门,阿枚立即把门关上了,珞薇在门口哼哼,“也不出来送送我!”
刚下楼梯,珞薇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腾腾腾”丫头。
掂量着今天给涂涂买糖人还剩下点碎银子,珞薇打算给小丫头做个人情,赏她点小费。
可是,刚踏入正厅,珞薇就停下来,有些异样地皱眉。
她应该再早点走的。
大厅里今晚的气氛十分诡异,居然没有声乐助兴,也没有舞姬上台跳舞。每个人都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喝茶吃饭,连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腾腾腾”丫头这次连脚步都变轻了。
“姑姑,有什么要吩咐小的们吗?”
丫头走到珞薇身边,这些天,百花乡上上下下已经把珞薇当做半个主子了。
“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
丫头低头答道:“今天有贵客来,性子怪得很,每次来都只喝酒不吃饭,而且还包场,不过却叫我们不准奏乐跳舞。”
“阿枚也让他这么干?”
丫头说:“因为他给的钱多,枚姐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我们每次看见这个人来就不做生意了。”
“那个人在哪儿?”
丫头指着拐角一个靠窗户的位置。
珞薇顺着看过去——是个很偏僻的位置,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窗口正对着桌子,男子坐在桌前,侧头看着窗外的晚霞,幽幽凉风吹起,不时浮动发丝,单看背影,男子的身上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好像只需一壶老酒,一双耳朵,他就能带你游遍山河,踏过万川,尽情体味人间百态。
如果不是丫头跟她说,她几乎都不曾注意到,那里还有个位置,那扇窗还能看见这样美丽的晚霞,晚霞边还坐着那样一个深沉的人。
珞薇动了脚步,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丫头有些害怕,试着拉住她,珞薇轻轻拂过,“没事,我只是好奇。”
等到终于走近时,珞薇想到一句话:远看如水,近看若山,气度儒雅,高士风姿。
他穿的其实是粗布衣衫,却自有风度不凡。
珞薇更有兴趣了。
“公子既然觅得如此一处赏景胜地,何以只吃酒不点菜,如此寡淡,岂不辜负一番美景?”
“你觉得这也算是美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