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凡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好似有那么一瞬间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知道，心里面的那个答案再清晰不过，可是，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然而，人总是自私的。
“我选她。”灵凡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一手指向不省人事的阿枚。
围观的几个阴魔哄笑一堂。
“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呢……”女子拍手笑道。
“可是，把她救走，她就真的会感谢你吗？她难道不会怀疑为什么是最没用的灵凡救了她。她难道不会查出来其实偏偏就是最没用的你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女子扭动着毒蛇般的腰肢，两眼放着幽绿的光。
“她会恨死你的！”她吐出蛇信似的舌头，凑近他，声音有如鬼魅，“因为是你害死了她最重要的姐姐！”
灵凡从头到脚打了个寒战。
“女人之间的情意，谁能懂呢？”女子团扇掩面，声音愈发尖锐起来，“她们能为一个男人斗得死去活来，也可以为对方去死。你说，在你的好阿枚心里，是你更重要一些呢？还是她姐姐更重要一些？”
灵凡垂下来的手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自己了。
“不确定吗？”女子走近昏迷的阿枚，手指轻盈地在她身上游走。
“你别碰她！”
“呵呵！”女子似乎越发的兴趣盎然。
“让我告诉你吧，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跑来找我了是不？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该怎么收拾你制造出来的残局呢？”
女子扬手，指尖一点，珞薇和阿枚都从被捆绑的椅子上滚落下来。
“有一种方法，你可以先把她姐姐救走，这样姐姐一定舍不得妹妹，最后肯定会费尽一切来把她妹妹救走的，而阿枚知道你救了她姐姐，就算你之前做过什么错事，但看在这件事的份儿上，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怎么样？我的办法不错吧？”
“你会这么好心？”灵凡冷眼瞪着女子。
黄衣女子一愣，旋即笑得花枝招展。
“恶人当惯了，也会有想当好人的时候啊，尝尝鲜嘛！怎么，难不成你想浪费我这百年难得一次的发善心？”
“不必了！”
灵凡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珞薇与阿枚两人。
“啧啧啧！”女子惋惜道，“人类就是因为太贪心才会被神惩罚的，看看！他居然想两个都救！”
阴魔们迎合着女子，哄堂大笑。
“你未免有些小瞧我了吧？”
说着，灵凡脸上已染上狠厉之色。
“哦？”
“不止是她们两个，这里的所有人，我都要救！”
“哈哈！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女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
“你没听错！”灵凡站起来，双拳紧握，他的袖子里，在他刚刚从自己的小屋里逃出来的时候，他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不觉得这样活的很累吗？”灵凡看着女子，缓缓走近，“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很多，都要机关算尽，都要想着怎么才能让大家不会对我有看法，救连救一个人，都要想半天，怎样才能让我心爱的人觉得我是真的爱她，有必要么？”
“我灵凡是个什么样的人，行云楼里的都知道！是，我是贪生怕死！我还小心眼，还容易嫉妒！可是，我最起码知道知恩图报！最开始，是珞薇姐姐把我从压榨我的老板手里救出来，是她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浮玉堡过好生活，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灵凡！更不可能，还会让我再次遇见阿枚。”
“可是，没准儿就是因为她姐姐不同意，你和阿枚才一直没能在一起呢？”女子坐下来，好不惬意地弹弹指甲里的灰。
“是！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也因为这样曾经有一度很讨厌姐姐！可是，既然叫她一声姐姐，我就不会狼心狗肺到不管她的生死！更何况，行云楼里的每个人，都是因为姐姐才聚到一起，没有她就没有这个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家！”
“好！”
阴魔们也跟着女子一起拍手叫好。
“好伙计！好一个主仆情深啊！搞得我还真有点儿感动呢！可是……”女子站起来，双手负立，以俯瞰蝼蚁的姿态弯腰俯视着灵凡。
“凭你一人之力，要怎么救这行云楼里所有人呢？”
“你们那么多阴魔我自然都不过，可是……”
“可是什么？”女子凑近耳朵。
“可是——我可以——杀了你——！！！”
只要杀了你大家就都能活下来！
大不了，我最后陪大伙儿一起死，反正也是该死的罪人一个。
他用他此生从未用过的力气，拔出藏在他袖中的匕首，奋力刺去——
灵凡不是没有想过要当一个拯救众生的英雄，最起码小时候，他和一群孩子一起“行侠仗义”时，他永远是笑得最大声跑得最快的一个。可是后来，父母双亡的他，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英雄不英雄的，早已与他无关了。
……
大年初一。
按照习俗，这一天大家都不会工作，专门吃喝玩乐开开心心，所以这一天茶楼饭馆的生意都特别好。
可是这一天，行云楼又关门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众人接灶的鞭炮声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最热闹的一天难得安静的时刻。
珞薇，阿枚，林觅三人站在行云楼外。
“行云楼关门七日，却还是要辛苦我的好阿枚了。”
门口，珞薇这显然是跟阿枚在道别。
“没事的姐姐。”阿枚安慰珞薇。
“怎么会没事呢？你又要绞尽脑汁去配制适宜的忘川水，又要好生照顾那个自大狂！”
“掌门只是饮了几杯下了解忧丹的酒，大睡七日就好了，哪里需要我照顾？姐姐若是实在担心，何不自己留下来照顾他？”阿枚故意打趣道。
“你个小贫嘴！若是让那个醋坛子知道了，我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珞薇作势要揪阿枚的脸，可手真的碰到她的时候，却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枚，你不会怪姐姐吧？怪我给灵凡下咒，怪我给他制造幻境？”
阿枚枕在珞薇肩膀上，摇摇头。
“姐姐这么做，我也放心一些，最起码，我以后可以对他坦诚相待了，我不必再防着他。姐姐你不知道，上次姐姐临走之前跟我说了那句话之后，只要林觅一不在，我跟他两个人时，我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一方面怕说漏了嘴让姐姐身处险境，一方面又怕他察觉出什么，那几日的时候，真的是……”
“好了好了！”珞薇轻拍阿枚后背，“现在都没事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下，我可以放心把我的阿枚交给那小子啦！”
阿枚脸上迅速蹿红，轻轻推搡珞薇道：“姐姐说什么呢！”
珞薇笑得直打颤，颤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姐姐这次还是去七日吗？去哪里呢？”
那一日，珞薇在众人面前承诺过，会带林觅出去玩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不带别人。
因为两人抱着，阿枚看不到珞薇此刻的表情。
“嗯，就去七日，去一个我知道的地方。”
“是哪里？”阿枚问。
“偏不告诉你！”
“姐姐！”
珞薇笑得声音更大了，她放开阿枚，轻声道：“如果让林觅听到那个地方不怎么好玩的话他会发脾气的！到时候谁也哄不住！”
阿枚狐疑地点点头。
“可是……”阿枚拉拉珞薇的袖子，“你就这么把掌门灌醉了，掌门知道吗？万一他醒了找谁撒气啊？”
比起林觅，显然陌辰汀发火的后果更为恐怖。
“不会的！”珞薇相当自信道。
“为什么？”
“因为啊……”珞薇压低声音，“那壶酒里，我下的解忧丹的量，足够让他睡上好几个月了！到时候……”
“到时候你跟林觅早浪回来了！”
阿枚既惊讶又无奈。
这世上，敢给陌辰汀下药的，估计也就只有汜叶珞薇一人了，旁人只怕是近身都要抖三抖。
“那阿枚等姐姐回来一起过元宵节。”阿枚把行囊交给珞薇，又对她身后的林觅道，“林觅，元宵节有很多很多漂亮又好玩的花灯呢，还有猜灯谜的游戏，可好玩啦！你可不许跟姐姐在外面贪玩，要早点回来哦！”
“嗯！我会的！”
林觅今天特别开心，不仅在原地乖乖地点头承诺，还特意多说了几个字。
天色大亮时，家家户户也都渐次开门了。
珞薇林觅跟阿枚挥手道别，两人往城门方向走去。
刚出了城门，珞薇突然蹲下来，泣不成声。
“跟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林觅站在她旁边，脸色很难看。
“不是。”
“那你为什么哭？”
“林觅……如果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会！”
“可是……我也会原谅你……”
林觅蹲下来，手放在珞薇肩膀上，努力搜索，记忆中，灵凡有没有教过他该怎么哄女孩子哭呢？
“对不起……林觅……”
晨曦淡淡地洒在城门口，洒下满地的光辉，她尚且沾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的脸，晨曦下，依旧柔美得让人不忍去触碰，仿佛一碰就会立即碎掉。
“对不起……林觅……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林觅不解。
却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还真是守时呢。”晨曦下，鹅黄羽衣的玄司雨就像另一个小太阳，分外刺眼地走来。
“汜叶珞薇，让我想想，你这是第几次背着陌辰汀私自逃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