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辰汀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身上还残留着肃杀之气。
明紫色衣袍上沾染了夜的冷。
墨蓝的眼眸淡漠地越过庭院中的一切，继而灼热地落到她身上。
“怎么了？”
看到地上褐红的一滩血，陌辰汀的眼中闪过一丝抽痛。
珞薇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这个让她分明沉溺至极的怀抱。
“冷……”
珞薇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下意识一抖。
额头传来他冰冷的吻，他将她抱得更紧，准备起身向起居室内走去。
“汀……”
珞薇拦住他。
轻柔地似是午夜梦回的一声轻唤，拨动得他几百年来从未动过的心弦一颤。他垂眸看着她，墨蓝的眼眸像深秋深不可测的大海，深得要把她永远地卷进去。
他干脆就这样抱着她，仿佛他可以这样一直到世界尽头。
“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珞薇问。
或许是因为她的那一声轻唤，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看他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她今晚难得乖顺——她每次像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总是心情大好。
“有人敢吗？”
陌辰汀的眼底闪着冷笑，对于他来说，这从来不是他会思考的问题。
“我想知道……”
珞薇在她怀里蹭了蹭，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蹭掉她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她为了不让他听出异样，刻意压低了声音，在陌辰汀的耳中听来软软糯糯的，不由得更加心神激荡。
“这世上，没人能背叛我。”
因为背叛你的都死了。
珞薇眼睛酸胀到难受，整个头都埋进他的臂弯里。
陌辰汀的嘴角弯起一个顶好看的弧度，就连月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那如果……是我呢？”
珞薇闷闷的声音从他臂弯里传来。
陌辰汀一愣，贴着她的额头亲了又亲。
“整天想些什么呢？”
“我想知道……”
陌辰汀顿了片刻，盯着她。
“你会吗？”
你会吗？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她，你会吗？
珞薇只觉眼前一阵阵光影错乱，那样不真实，那样让人窒息。而她的喉咙愈发紧起来，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断合顶的风轻轻柔柔地吹，轻柔地拂动她的发丝。鼻息间，是另他神怡的她淡淡的体香。
她像只懒猫样赖在他怀里。
“不会……”
像冰泉融化后的叮咚脆响。
她才张开嘴，尚且带着凉意的吻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包围着她，带着一丝玩味的挑逗，含着世间最愉悦的芳香，如同世间最妖娆的毒药，她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她只能一再沉沦……
……
日子终归还是冗长了些。
就譬如现在，茂陵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四个弟子工工整整将珞薇的喜服摆开，他眉头越皱越深，而珞薇窝在美人榻上直打瞌睡。
“这种设计太平淡了，和姐姐平日穿的衣服有什么两样？”
猛然清厉的声音，把在美人榻上流口水的珞薇吓得一个激灵。
“喜服不都长这样么？”
珞薇走过去瞧了瞧，她觉得还不错啊。
茂陵低头思酌，沉吟：
“我觉得，这和姐姐每天穿的衣服也没什么两样，难道姐姐每天都当新娘子吗？”
一句话说的珞薇的脸比喜服还要红，她一巴掌伸到外面拍在茂陵头上。
“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
茂陵笑憨憨的，“姐姐这样真好。”
珞薇眨巴眨巴眼，又笑眯眯道：“是呀，这样就挺好。”
“我不是说衣服。”
茂陵挥挥手，几个弟子讪讪地把喜服收起来，“茂陵既然觉得这喜服配不上姐姐，那掌门人肯定也瞧不上。还有十天，如果让工人抓紧些，应该还来得及重做一套。”
珞薇无力抚额，那估计得请仙女织了。
就像茂陵说的，她红衣服真的是穿太多了，这件喜袍除了大些，重些，麻烦些，在她眼里和她自己的衣服也没啥区别，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别的女子成亲都是高兴得睡不着觉，又紧张又兴奋，到了她这儿却变成了怎么睡也睡不够？
“姐姐胖了哦。”茂陵打趣道。
珞薇捏捏自己的脸，最近是长了不少肉，都是被陌辰汀给喂的啊！
不过珞薇既然不同于别的女子对成亲一事的态度，那么她对于自己的身材自然也不同于别的女子一样在乎了。
“它要长我也没办法。”珞薇打了个哈欠道。
“姐姐，茂陵一定会让你穿上这世上最漂亮的喜服，姐姐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茂陵眼中很久没有这样闪烁的光芒了。
珞薇拖着自己又窝回美人榻上——像她这样每日不是吃就是睡，能不胖吗？
“茂陵，我成亲，你很开心吗？”
似是不经意的声音懒洋洋响起。
茂陵眼中好不容易腾起的光芒暗淡了几分，他知道姐姐指的是霁昀。
掌门人和别的女子成亲，霁昀怎么可能会开心呢？而她不开心，他也会跟着伤心……
但是这世上，总要有人笑着祝福姐姐吧？
虽然姐姐表现得一点儿也不明显，可是那次，她问道这次婚宴有谁会来时，虽然只是一瞬，可他还是看到了姐姐眼底的希冀和期待。
诚然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阿枚来不了，司命星君也有琐事缠身。姐姐认识的，她身边的人，似乎都无法过来。
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虽然掌门人和师父都不让他插手，可他看到师父愈渐阴云密布的脸也能猜到一些，包括司命星君每日在露华殿进进出出，婚期那日却为何不能到场的原因，他也猜到了——
掌门人决不会同意延迟婚期，而在这样局势紧张的当头，如果想要他们的婚宴如期举行，就必须有人在外为他们护法。
掌门人和司命星君，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呢……
……
所以，总要有人，笑着，见证姐姐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当然开心了！”茂陵声音有些涩，他顿了一瞬，又咳道：“姐姐能幸福开心，就是茂陵最大的幸福开心。”
他此生，怕是无缘幸福了。
既然这样，那倒不如把他所有的幸福都留给姐姐，如果能这样看着笑，看着她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每天开开心心的，他心底的愧疚也会好些吧。
“茂陵，谢谢你。”珞薇翻了个身，在茂陵看不到的背影里，泪如雨下，“真的谢谢你。”
我会努力地向幸福迈近。
如果可以的话。
————
守卫鸿影居的弟子越来越多。
茂陵一有空就来，两人还是隔着一扇门，隔着十几个门神说话。
倒不是说陌辰汀对珞薇有多不信任，提防她再次逃跑。
其实这么多的守卫，既可以解释成他不希望珞薇出去，也可以解释为他不想让任何人进来。
——尽管那次珞薇咔血之事陌辰汀一句话也没有过问，可是那次之后，鸿影居，就是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了。
聪颖如陌辰汀，就算不问也不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不问，只是不想让珞薇知道得更多。
————
是夜。
珞薇独自缩在角落里，直到感觉一只大手习惯性揽住自己的腰，然后霸道地往他怀里一揉的时候，她才轻轻闭上眼。
同时间，起居室的灯也骤然灭了。
“怎么还没睡？”
珞薇睁开眼，有些酸胀。
陌辰汀，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了如指掌？
“汀。”
珞薇声音软软糯糯的。
他的身上还带着夜的寒，一点儿也不暖和，可珞薇就是想赖着。
“唔……”
陌辰汀声音带着倦意。这些天，他来起居室越来越晚了，珞薇每次都没睡着，每次都被他发现。
今天……珞薇算算时辰，似乎比昨天早了一些……
“你喜欢剑穗吗？”
陌辰汀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冰得彻骨。
虽然他也是指尖微凉，但是还是用温热的掌心包住她的手，用他来温暖她。
他们像是在黑暗里互相挤暖的刺猬。
“怎么了？”
陌辰汀一时没听出珞薇话里的意思。
他的佩剑是冰轩，寒气袭人，挂那样的东西在上面显小气。而且，他很少把冰轩带着，因为他觉得麻烦。
“没什么……”珞薇冰凉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在他看不见的暗影里，她哭得泪雨滂沱。
“我想说我会编剑穗，想送你……”
“好。”
暗夜里，冰冷的唇在她耳垂旁吻了吻。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能够听得出来他很开心。
第二天珞薇就开始了编织剑穗的浩大工程。
对于一个自小没碰过女红的女子来说，这样一个小玩意儿的制作工程，只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了。
中午陌辰汀赶来的时候，珞薇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手指锁住，原本白嫩嫩的纤纤玉指现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勒痕。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会’？”
陌辰汀一弹指就把绳子给解开了，把她勒得发紫的小指放在手心里轻轻揉。
珞薇脸红到了耳朵根。
吃笨了啊……她怎么就没想到用法术呢？光是解绳子她就解了一上午啊……
陌辰汀眼底蕴着笑。
这一笑，直把旁边的女弟子看的愣愣的，布菜的时候还把手边的菜打翻了。
陌辰汀皱眉。
女弟子吓得脸色苍白，跪地求饶。
“不能怪她。”珞薇嗔道，“谁让你长那么好看，到哪儿都是让人分心的存在，一分心就容易做错事嘛！”
陌辰汀笑了笑。
女弟子更是看得魂儿都没了，心想着哪怕就是今天死掉了，能在死之前看到这样的笑也值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当然！”
珞薇拿出以前在鹤九面前蛮不讲理的气势。
然后……当然是陌辰汀的惨无人道的“惩罚”了……
“你时时刻刻都让我分心，我又该找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