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君临赶往宣政殿,进殿,央憬华比他先一步来到,皇帝叫二人来此并不为后宫琐事,乃是为朝堂国事。
太后寿辰,皇帝对乌雅国下了邀请函,他国如今已派使者前来,皇帝今日叫来央君临和央憬华二人,便是商量差遣谁人去迎接贵宾之事。
“这么大事,有关国家体面,儿臣怕是无能为力,还是太子殿下去吧。”央憬华先发制人。
若是以前,央君临对任何国家大事绝不推辞,但今日,他却有心推诿了。
“素闻安和王多年来行布四方,不知是否去过乌雅国?”央君临问。
“去过呀,那里是漫天飞沙,民风纯朴,与衡都太是不同。”央憬华回忆道。
“那安和王也一定知乌雅国风俗人情了?”央君临再问。
“太子此话何意啊?”央憬华稍有疑虑。
央君临实在推托接待乌雅国来使一事,既然央憬华已猜测他话中有他意,那他便直接道来:“父皇,儿臣认为,既然安和王曾去过乌雅国,且对乌雅人风情民俗有一定了解,那不如就让他前去接待,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略有小惊,听闻乌雅国来访,太后亲自向他请求,希望给央憬华一个表现的机会接待来宾,自然,皇帝心里很清楚她的意思。
太后之面不可驳,因而皇帝请央君临与央憬华二人同来,他心所想,央君临从不推诿任何任务,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
“儿臣不想去。”央憬华倒是直言不讳。
“不知九弟为何缘故不想去。”央君临问。
“臣弟不想离开皇宫,想在皇宫里陪伴,皇祖母。”央憬华回。
皇帝在上,他私心而愿,是希望央君临出面迎接,首先,他行事稳妥,不像央憬华我行我素,再来,太后本就希望借此机会让央憬华与乌雅国来使有所相交,而这自然有可能威胁到央君临的太子地位。
皇帝相信央君临对这些事绝对有所考虑,但他不知,央君临的最后决定为何是“退让”。
“父皇,儿臣自南方归来,实在疲惫,再有繁忙政务需赶紧解决,所以,儿臣力荐安和王为代表,迎接乌雅国来使。”
央君临算是铁了心,疲惫是原因之一,政务繁忙又是其一,最重要的,他如今真不愿意离开风月久。
央憬华仍有所不愿,但计划全备的太后却突然出现在宣政殿,在这场战争中,为央君临的取胜做了推力。
终究,这一重责落在央憬华身上,也就表明,他明日即将启程离开皇宫,暂别风月久。原本,央憬华与央君临所想一样,不愿离去,可当尘埃落定之后,他竟觉得,或许他是该冷静冷静了,他爱风月久不错,可这爱是否又正确?
央憬华随太后离开,央君临被皇帝留在宣政殿,又是一日的忙碌,央君临总想起风月久。
央憬华送太后回了宁圣宫,他想离开,太后却留他,单独对他进行提点和训斥。
“此次迎接乌雅国来使,你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吗?”太后问。
“皇祖母,今日,孙儿想很明确地跟您老人家郑重说一句,我不想抢皇位,也不想当皇帝。”
央憬华明白太后一直以来的心意,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决意,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是斩钉截铁,毫不动摇。
太后不只是不悦,更是愤恨,她培养央憬华这么多年,却不料结果如此,竟还有皇家子弟对皇位无所觊觎的?
“皇祖母,孙儿要回去准备接待所需,先走了。”
“憬华!”
央憬华毅然决然走了,他确确实实是对皇位从无抢占之意,就算央君临是个昏庸无能,无才无德的太子,他也不想接手烂摊子,更何况,央君临在治国安民一事上,明里暗里,皆是为人称道。
除了风月久,央君临的其他一切,央憬华都不感兴趣丝毫。
央憬华并没有直接回承华宫,稍有绕弯来到东宫,他此生特立独行惯了,对任何人事物皆是我行我素,正如他一开始对风月久所想所行,只要他想,就如何。
然而,曾经的央憬华未曾料到有一日他也会为一个人有所顾忌,他那时候对风月久的大放厥词,如今竟是犹豫了。
“凭什么本王要为她一个女人改变,她值得吗?”
央憬华不满自己的懦弱和为风月久变得不像自己,他迈步走过东宫,脚步却越发缓慢,每一步像有千斤重担压身。
终究,央憬华回头,他心里有无数个自己在作斗争,不输不赢,不死不灭。
芙笙殿内,风月久坐在厅堂上,敞阔的殿门,她远远便见央憬华走来,难免紧张起来。
“安和王殿下,他来要做什么?”
风月久现如今是怕了也不怕了,央憬华已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心意,但央君临却不知她与央憬华之间的渊源。
风月久此刻有些许慌张,轻烟准备膳食去了,她一个人在这儿,央憬华着急而来,还不知有什么事,万一是不好的事,她这会儿腿伤了,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呀。
想到腿伤,风月久却蓦地淡定了,毕竟她这腿是为为救央憬华所伤,至少他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央憬华进到殿前,本还有微怒之色在脸上,他想质问风月久,凭什么她以“小九”的身份进入自己的生活,却想以“太子妃”的身份全身而退?可看见风月久拖着腿向他走来时,央憬华的怒气全无,除了不爱他,风月久并无他错。
央憬华站在殿门外,风月久站在殿门内,二人相望,之间只有一道门槛,可无形的隔阂却压抑央憬华心头,从来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拦他的行动和思想,只有风月久,将一向笔直的他折得弯弯曲曲。
“安和王殿下有事吗?”风月久的语气平稳,无情也不决绝。
“来看看太子妃伤势如何啊,毕竟是本王害得太子妃受伤,难道还不允许本王多加关切慰问吗?”央憬华的语气稍带自燃的火药味。
“多谢安和王殿下关心。”风月久平淡而回。
二人之间,从最初王爷与宫女的水火不容到死缠烂打,发展到身份暴露的愧疚与发狂,再到此刻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暗涌,未知始,不知终。
央憬华与风月久讲话之际并不正目看她,却瞥见她站着着实不便,央憬华并不开心,尽管他仍认为风月久有愧与他,却仍不忍心。
“太子妃不请本王进去坐吗?”央憬华又道。
“安和王殿下进来吧。”风月久犹豫才道。
央憬华一步正迈进殿门,余光却瞥见轻烟从一侧走廊出现,他一步顿止,道:“我说过的,会考虑看看,想知道答案的话,今晚来冷宫老地方找我。”
风月久目中乍露惊色,她或许知道央憬华的意思,正是她所期待的。风月久还未来得及向央憬华证实所想,他却已然转身离开,走得远远的。
轻烟略带疑惑表情走进殿门,她的目光从远望央憬华的背影转看风月久,她的表情,反应她心思心绪的复杂。
“太子妃,安和王殿下怎么来了呀?”轻烟好奇问。
“他……”风月久不知如何说是好,“不该管的别管。”
“奴婢知错。”轻烟赶忙低头认错。
今晚之约,风月久毫无犹豫,必须赴约。
夜色降临,央君临尚未来芙笙殿,这让风月久有所担忧,若央君临政务繁忙来不了还好,可若是自己离开东宫,他就来了可如何是好?
风月久没有太久的犹豫迟疑,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拼它一把,风月久光明正大离开芙笙殿,轻烟唤她不顾,她又无所顾忌地走出东宫,在暗夜之下,没有隐藏,无所遁形。
风月久拖着一条伤腿,虽慢却急,没有怨言,没有迟疑,没有后悔。
冷宫偏远,漫天繁星争相送,风月久终还是走到了,那道墙,他与央憬华翻过许多次的墙,令她不禁有红杏出墙错觉的墙。
从一条宫道转弯,风月久正想自己这条脱后腿的伤腿该怎么翻跃墙壁时,这问题迎刃而解,她看见央憬华正坐在墙上,他高高抬头,仰望星空。
风月久缓缓走近,央憬华也注意到那个曾经点亮他夜空中星光的女子向他走来,只是此时此刻,上天星光依旧璀璨,他的心里却阴翳蒙蔽。
央憬华一直注目风月久走到墙下,他深深舒了一口气,一方面,他庆幸自己没被风月久放鸽子,另一方面,他暗伤风月久之所以会来,只不过是希望能与自己一刀两段。
“上来啊!”央憬华语气一如既往潇洒自在。
“我,就这样说吧,什么事?”风月久或想,这样与央憬华保持距离或许也不错。
风月久并不料,只见一只手掌朝她伸来,她仰首,央憬华的表情似是冷漠冷淡,没有以往对风月久的热情似火。
风月久凝视此刻的央憬华许久,他的眼目中,仿佛清透一片,没有目的,没有阴谋,甚至连思绪都不存。
或许他二人的相遇是缘,或许央憬华一不留神爱上风月久也非错,或许二人身份的真真假假是上天的玩笑,或许拨开云雾之后终见结局。
如此仰望许久,风月久心中对央憬华所怀的感觉并非对他身份的尊崇或对其人的爱意,也许从开始到现在,从不打不相识到纠缠不清,她如今已不知如何形容自己与央憬华之间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