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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虚虚实实环环相扣,曲曲直直计计诛心

三日后,误判案在刑部衙门正式开堂。

邵安端居堂上主位,是谓主审;刑部诸人站立于侧,是谓陪审。堂上还有枢密使高巍在旁坐着,奉旨听审。

邵安一拍惊堂木,肃然道:“带人犯。”

冯彻一身灰白色囚服,手脚带铐,蹒跚而行。虽然潦倒,但精神尚可,也无刑伤。

在场的多是刑部官员,大家平日里与大理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见大理寺长官跪于堂下,一个个心头沉重万分。

按例先问案情前因后果,冯彻供认不讳,误判属实。

刑部官员们听了冯彻供词,各个摇头叹息,看来流放是免不了的。高巍得意洋洋,觉得此案已板上钉钉,冯彻跑不了了。

邵安却没有急着结案,又问道:“你与刘咏舟曾在刑部共事,是否有仇?”

冯彻不知邵安为何有此一问,如实道:“不曾结仇。”

“何人能证明?”

冯彻不假思索道:“堂上诸位刑部官员,皆可证明。”

邵安扫视站在的陪审官员,大家称的确无仇。

邵安又传了当年为刘咏舟验尸的仵作,问道:“刘咏舟死后,是你验的尸?”

仵作跪禀:“是。”

“刘咏舟死因为何?”

“死者脖子上勒痕呈深紫色。上交于左右耳后。眼合唇开,舌根发紫,舌尖突出口半寸,喉骨破碎。确为吊死无疑。”

“刘咏舟身上刑伤是否致命?是否有用刑过度之嫌?”

仵作答:“没有。”

邵安再拍惊堂木,“传证人。”

众人疑惑,纷纷望向门口,心道哪来的证人,是来证明什么的?结果发现,来者竟然是刘汝卿。

邵安问道:“你父死于何因?”

刘汝卿答道:“家父上吊而亡,皆因董疾逼迫而死。”

“尔等为刘咏舟殓葬时,其刑伤是否过重?”

“只有鞭伤,再无其他。”

邵安总结道:“看来刘咏舟并非死于酷刑。”

高巍听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对头了,插话道:“误判罪既已查明,为何要查刘咏舟死因?还请丞相速速结案。”

邵安却道:“高将军所言甚是。可凡事要依法办理。本朝律例:凡官吏挟私仇故禁平人者,杖八十;因而致死者,斩。①”

“那就应判斩刑。”高巍理所当然的说道。

在场的文官不忿,高巍只是来听审的,有何权力发言,干预审讯?

邵安道:“将军此言差矣。刚已证明,冯彻与刘咏舟无怨无仇,并非‘怀挟私仇’。其次刘咏舟并非由于刑法致死。其死因,乃是董疾逼杀。”

高巍怒道:“要不是冯彻囚禁刘咏舟,何以遭董疾毒手?”

“将军所言极是。”邵安正襟危坐,高声宣判,“冯彻在未有确实证据前,非法囚禁犯人。按律:若不应禁而禁,及不应枷、鏁、杻而枷、鏁、杻者,杖六十。②”

邵安话音刚落,高巍第一个嚷起来了,“怎能如此轻判?”

邵安不理会他,只问原告刘汝卿,“如此可否?”

刘汝卿已见识到了冯彻的公正,心中早无怨言,故而叩首道:“丞相所判,草民心服口服。”

邵安再问陪审官员,众刑部官员也无异议。

最后邵安问冯彻,是否知罪?

冯彻称是,面上无悲亦无喜,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邵安一眼。然邵安并未看他,侧首对差役下令:“行刑。”

“且慢。”高巍站起来阻止,“邵丞相,能否让禁军来执刑?”

很明显,高巍此举是要打死冯彻,邵安皱眉道:“禁军非司法衙门,无权掌刑。”

高巍气得一口气呛在那里,狠狠道:“本将认为邵相量刑过轻,请重判。”

邵安悠悠道:“将军只是来听审的。若觉得审理不当,需先向圣上禀报,圣上下旨后,才能重审。”

一句话说得高巍不得不低头,气得转身就走。邵安默默看向他的背影,毫无挽留之意。这看似是一场简单的审讯,实则是文臣武将之间的一场暗斗。邵安本来是不偏不倚,端居高位,维持着朝堂的平衡。但为了冯彻,他到底是站到了文官这边。

直到高巍走出大堂,邵安才回过神来,训斥道:“还不行刑?”

衙役两两对望,六人出列,面色沉重的拿着刑棍走上前来。

邵安掷签,“打!”

差役将冯彻摁趴于地上,两人按肩,两人按脚,将冯彻牢牢固定住。

另两名差役则抡起了手中的水火棍,所谓水火棍,是衙门专用来杀威棒。此棍长约齐眉,上黑下红,上圆下略扁。棍子油光锃亮,泛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板子一端于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夹杂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砰”的一声猛击人的背脊。众人只见冯彻身体抽搐了一下,嘴情不自禁的大张,像是想要大呼出声,却为了不失官箴,极力忍耐着**,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堂上诸官纷纷撇头闭眼,不忍卒视。邵安坐于上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规避,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受刑之人,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冯彻双手死扣地缝,只觉得臀腿上像点燃了烈火,痛楚直窜脑海。水火棍“噼里啪啦”如雨点般砸落在冯彻臀背,未多时便见灰白囚服上渗出点点血迹,晕染开来,氤氲成一片。令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等六十杖打完,汗水早已将后襟浸湿了一大滩,裤子上更是殷红一片,不用看也知道他臀腿上定已血肉模糊。冯彻无力的爬在地上,涔涔汗珠沿着脸颊滑下,滴于地面……

邵安示意差役搀扶,冯彻借助外力,痛苦地颤抖着强行跪直,叩首道:“犯官……谢主、隆恩……”

※※※※※

高巍一个不高兴,调头去找皇上评理。皇帝听完高巍的控诉,对邵安此举心如明镜。邵安刑法过轻原因有三:其一是确有惜才之心,不忍重罚;其二是希望由皇帝出面调停,以安抚武将,获取军心;其三恐怕是不愿得罪文官集团,终是陷入了党派之争。

皇帝假意斥责了邵安办案不公,实则对他的审判十分满意。既然邵安留有余地,皇帝便顺水推舟道:“免去冯彻大理寺卿一职,贬为京兆少尹。另补偿刘咏舟之子刘汝卿,赐同进士出身。”

高巍一听冯彻从堂堂正三品,变成了从四品下的京兆府少尹,委实开心。况且冯彻上头还有个京兆府尹压着,再也不能如一府长官那样,乾坤独断。

可惜高巍没往深处想想,为何皇帝不将冯彻贬谪蛮荒边地,反而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其中深意,不得不令人细细揣摩。

冯彻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勉强能下床走路了,便由小厮搀扶着去大理寺交接工作。

那日大理寺衙门如往常般忙碌着,忽然见前任上司蹒跚而来,在坐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默默起身行注目礼。

冯彻虽然断案铁面无私,但素日里待下宽和,大理寺上下对冯彻皆十分敬重。如今长官骤然犯案被贬,继任大理寺卿的人选暂未定下。此刻大理寺群龙无首,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而冯彻这时候回来,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都凝视着冯彻郑重的封卷交印,聆听着他对诸人细细的交代叮嘱。

诸事移交完毕,冯彻缓缓步出正堂,在大门口驻足。他最后一次转头,回望身后雄伟的建筑——大理寺。而这座威严肃穆的最高审判衙门,在煌煌朝阳的映照下,也静谧地回应着它前任主人的凝望。

前来送行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却是悲壮且安静的。他们沉默的看着冯彻的黯然离去,目光中有些不舍,有些忧伤,更多的是茫然且不知所措。

邵安没有同那些送行的人那样站在大理寺门口,而是在人群之外远望。目睹冯彻这样一个忠臣干吏被贬,不禁自心底传来一阵萧索的寒意,徒生悲凉。他抖擞肩膀,转身打算离去,却发现一位决不可能在这里的人,却出现在此处。

其实高巍早就看到了邵安,默默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森冷的寒意。因为他不由想起前几日有人飞箭密告,上书仅十二字:冯彻冤枉,邵安主谋,徐磊知情。

高巍翻来覆去查看此匿名信,除十二字外再无半点蛛丝马迹。他毫无头绪,只得去问徐磊。经徐磊证实,事实果然如信中所言,徐磊去大理寺告状,是邵安指使的。

高巍的怒气可想而知,此刻再见邵安假惺惺的来给冯彻送行,心中大呼无耻,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高将军。”出于礼节,邵安不得不走上前,生硬的打了声招呼。

高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邵相也来送冯大人?”

“这话应该由本官问高将军才是。”

“世人都道本将恨毒了他,其实不然。冯彻是个好官,本将也极为欣赏,怪只怪他触犯了枢密院的底线。”高巍倏然笑了,“然本将现在才知道,其实罪魁祸首是你——邵安!无论是本将还是冯彻,甚至是你哥哥李洪义,你都在利用。”

邵安板着脸,不反驳,亦不辩解。

高巍最恨他不愠不火的样子,怒道:“现下科举事平,利用完我了就翻脸?”

“本官不想让忠良之臣寒心。”

“那你置我枢密院于何地?邵安,你这是要和枢密院宣战吗?”

“正、有、此、意。”邵安一字一顿道。既然二府相争无法避免,不如趁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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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明律·刑律·断狱》其中,“平人”,指没有犯罪的普通老百姓。

②出自:《唐律疏议·断狱》其中,“禁”,囚禁。“鏁”就是“锁”字。“杻”(chǒu)木制刑具,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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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撒花!!!终于写到将相互掐了,好嗨森!表问我告密者是谁,那是个伏笔。你们可以猜猜李洪辉的身份,那不算伏笔。姑娘自认为文中暗示挺明显的,大家试试推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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