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嫦娥的眼泪化作漫天的愁云,很快便将金碧辉煌的广寒宫层层包裹起来……
一时间,阴阳镜内一片昏朦,什么也看不到了。而对镜观月的后裔已然目瞪口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手持宝镜的风儿颇为关切地言道。
“我……没……事……”好半天,后裔才失魂落魄地吐出三个字。
“后裔,你尘缘已了,可愿再随为师上山修道?”西王母淡然言道。
“上山修道?师父,当年弟子跟随您学道三年,只因思妻心切,才离了昆仑……”后裔面色惨白,言语间明显带出了些许怨气,“这五百年来,弟子虽与嫦娥天地悬隔,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弟子一直想不明白,您老人家贵为昆仑道祖,向来慈悲为怀,您不帮弟子倒也罢了,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中作梗,阻止弟子夫妻团聚?你老人家这样苦苦相逼,究竟是何意呀?”
“后裔,你难道真不知为师的苦心吗?” 西王母怒道:“我辈道门中人想要得道成仙,就应该离情绝欲,了无牵挂,此乃天数……”
“天数,天数,又是这可恶的天数!师父呀,弟子若遂了你的天数,忘了内子嫦娥,那成仙又有何用?”后裔突然激动起来,“若不能与嫦娥朝夕相伴,长相厮守,弟子永不成仙……”
情绪失控的后裔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而蹲在一旁的九头龙蛭,也被自己暴怒的主人吓得“哇哇”哭叫起来……
“龙蛭老弟,我们走,去撞破那可恨的天数……”后裔怒不可遏,“噌”地跳到龙蛭背上,对着它中间的狮头使劲一拍,那上古神兽当即蹄跳咆号,窜上云霄,眨眼间消失在无垠的旷宇之中……
后裔近似癫狂的举动出乎每个人的预料,使现场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过了好一会儿,西王母忽而对着呆呆发愣的悟空言道:“世事无常千般苦,一入轮回万念灰,他若如你这般多好,唉……”
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破头岭前金光一闪,西王母以及众位仙娥忽地不见了……
霎时间,刚刚还神光普照、亮如白昼的破头岭陷入漆黑一片!星月全无的夜空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幕笼罩在众人头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群……主,怎么这……么黑,是……不是裔……哥哥惹恼了西……王母,她一……怒之下,把天给遮……蔽了?看……来从此以后,我……们都成了睁……眼瞎,只……能靠秋……水姐姐的一……双夜眼来引……路了……”小哑巴仰望长空,痴痴言道。
“小弟又说疯话,西王母纵有手段,也不能只手遮天吧?”秋水忍不住笑道:“这会儿应该正是阴阳交替之时,俗语叫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当中最黑的时段……”
“是啊,最黑莫过黎明前!但物极必反,天地间终究会迎来曙光……可后裔贤弟呢……他经过此次打击,恐怕要在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黑暗了……”悟空紧锁双眉,望空兴叹,只见东天上已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片刻之后,点点霞光出现在鱼肚白的周围,如星星之火一般迅速燃烧起来!于是乎,光明的力量逐步壮大,黑暗的势力渐渐消退,破头岭的轮廓又重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在躲避风头的同时,大伙儿猛然觉得,风声虽紧却吹面不寒,风势虽烈却不带尘沙。而疾风过后,一股浓郁的花香散满了破头岭的清晨。
“啾啾……喳喳……”或许是受到了花香的吸引,一群不知名的野鸟从岭前的乱树丛中忽然惊起,追风而去……
“鸟鸣了,天亮了,各位兄弟,我们西行吧……”悟空望着岭前影影绰绰的西去小径,想着后裔坎坷的命运,进而联想起自己谜一样的身世,一时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头顶晨曦,脚踩清露,一行六人默默无言,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前小道,走了十几里,眼见得西去的道路渐渐宽阔起来。
又往前走了五六里,脚下的路已演变成了一条三、四丈宽,路面平坦,路两旁栽满桑、柳、榆、槐等各种树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官道。
此时晨阳高照,暖意盎然。回头望去,但见远远的破头岭遍山花开,高耸的飞来峰云蒸霞蔚,隐约间似有对对白鹤在飞来绕去,俨然仙境一般。
“哎?群……主,真……是怪了,怎么一……夜之间,破头……岭的变化这……么大?那飞……来峰上不是刚……刚经过地……震吗?怎么也没……有一丝衰……败的迹象……”小哑巴惊道。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山哥你看,这路边的花草树木都生长的十分茂盛,地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怎么瞧也不像是中秋已过的样子……”秋水也颇为疑惑地言道。
“是啊,昨日八月十九,正值仲秋时节,咱们探破头岭、进光阴洞拜会刑天大哥,出洞时已是黄昏,怎么一夜过后,仿佛突然到了阳春三月?”悟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呀,这绿柳垂青,白杨吐穗的,不就是三月阳春吗?”“没错,这风都是暖的?”“还有这花开烂漫的,也太不可思议了?”众人七嘴八舌,俱是惊奇不已……
这时,在官道上由西往东驶来了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壮汉。这位壮汉正挥着长鞭,兴致盎然的哼着乡间小曲。
忽然,那壮汉远远地望见了悟空等人。他先是一怔,而后“吁”的一声叫停了毛驴,扭回身冲车上坐着的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嘀咕了几句,接着从车上跳下来,将驴车赶到路旁,把缰绳拴在树上。
那少妇抱着熟睡的婴儿,在壮汉的搀扶下,也下了驴车,同壮汉一起,快步如飞,来到悟空切近,双双跪倒,口称恩公……
“恩公?”悟空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衣着朴素的一男一女,顿时如坠十里雾中。
“恩公,你不认识我们夫妻了,我是刑六子呀!去年秋天在飞来峰上,刑虞逼死了家母,又要杀害内子时,是您和众位英雄仗义出手,铲除了刑虞,才使我们夫妻脱难呀!”刑六子眼含热泪,十分激动的言道。
“刑六子?对,是刑六子,自己和后裔兄弟是救过他们一家,可那是昨天的事?他怎么会说是去年秋天呢?”悟空心中更为疑惑,他把刑六子夫妻二人搀起,冲她们笑道:“小兄弟切莫客套,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们几个也是刚好碰上而已……”
“大恩不言谢!恩公呀,去年秋天,您救我们以后,飞来峰上发生了山崩,连老爷庙都塌陷了,我很是担心了一阵子,怕你们遇到了危险……这下好了,吉人天相,恩公果是大富大贵大造化之人……”刑六子眉飞色舞,很是健谈,“说来也怪了,自从飞来峰山崩以后,我们破头岭一带便下了一秋天的雨,到了冬天,鹅毛大雪下了好几场!过了春节,我们全恶虎村的人不等山上的雪化尽,便上了飞来峰,现在把峰顶的天坑已填上了,而且又重新修建了刑天老爷庙,在庙里边还塑了几位恩人的金身。修完金身几天后,破头岭上漫山花开,一改往日的荒凉。乡亲们都说你们和刑天老爷一样,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呀……”
“嘿嘿,群……主,想……不到我……们也受……了香火,成……了神仙……”小哑巴顿时抚掌大笑。
“六子兄弟,多谢你们如此恩待我等兄弟,不知你如今赶着驴车,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悟空也笑道。
“恩公,是这样的。您去年救了内子以后,到腊月时,她便顺利生产了……”刑六子指着少妇怀抱里的婴儿言道:“这便是犬子,刚生下时足有八斤重哪,现在已过百日了。我们夫妻这是趁着罗刹国每年三月十五太庙祭祀大典之前,到娘娘宫叩拜修罗刹,谁想到返回至此,竟然巧遇了恩公……”
“罗刹国,修罗刹……”悟空心中一动,“六子兄弟,这罗刹国是西行路上的必经之地吗?”
“是呀,恩公。罗刹国管辖着方圆三百里的地界,民风还算淳朴,只是最近朝廷上出了点儿事……”刑六子说着颇为神秘地四处看看,“听说宫里边的贵妃怀了个怪胎,也有人说是妖胎……”
“六子,你又胡说!”怀抱婴儿的少妇忽然面露惊恐的斥责道。
“跟恩公说说怕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外人?”刑六子颇不服气地笑道。
“弟妹放心,我等兄弟此次西行,亦是罗刹国的过客,至于罗刹国朝廷上的事,与我等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悟空笑道:“六子兄弟,令公子已过百日,不知可否取了名字?”
“取过几个小名,都是些猫呀狗呀之类的,上不得台面。”刑六子冲悟空拱了拱手,“今日幸遇恩公,就请恩公为犬子赐个名吧?”
“既如此容我想想……”悟空也不推辞,他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灵机一动,“六子兄弟,你口才颇佳,此子将来也定是舌辩之士,俗语说言必信,行必果,我看就叫他‘刑果’吧……”
悟空话一出口,那少妇怀中熟睡的婴儿竟然忽地睁开双眼,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