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悟空等人瞧罢多时,正惊异之际,忽见那漫天黄沙里钻出一位大汉,慌慌张张,飞奔而来……
观此大汉,垢面蓬头,遍脸青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身穿一件灰布袍,肩头上挑着满满一担干柴,看样子是个樵夫。
“哎,我说行路的,还不快跑,等着挨刀哪!”说话间,大汉到了近前,冲悟空等人喝道。
“樵夫大哥,我等是西行人,不知前面出了何事?”悟空拱手言道。
“何事?”那大汉嚷道,“两军作战,知道吗?王世充和窦建德为争地盘儿打起来了,往西的道路不通,赶紧掉头回去吧!”
“打仗的呀……”扇风听了,在一旁惊道,“那群主,不如我们等几日再走如何?”
“等几日?等一年也白搭,王世充和窦建德这回是决战,没有三年、五年打不完!”那大汉瞪眼吼道。
“是吗……”悟空皱了皱眉,急道,“这位大哥,我们往西去有要事,不知此处可否绕行?”
“有要事呀?”大汉闻言,微微吃了一惊,“你们要执意往西,倒是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绕过去,但道路崎岖,坎坷难行,怕你们走不了呀!”
“走得了,走得了!”悟空顿时眼前一亮,“我等四海漂泊多年,惯能行脚,樵夫大哥熟悉道路,不知能否指引我们一程?”
“让我给你们带路?”大汉略微迟疑了一下,面露不悦,“咱们萍水相逢,按理说我不应该管这档闲事,可我又是个热心肠……看你们也不像有钱人,但忙我也不能白帮……这样吧,待会儿咱们到了山林中,你们帮我砍几担柴如何?”
“这样甚好!”悟空连忙拱手,“在下正愁着如何报答您哪!”
“既如此,你们随我来吧!”那大汉说着健步如飞,在前引路,悟空等人紧紧跟随,往西北方向走了十里左右,来到一片浓密的松林前。
辩了辩方向,那大汉顺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进了密林,大家随后跟了进去。又往前走了五六里,脚下枯草丛生,乱木横斜,道路越发难行起来。
看看四周,到处是参天的古树,浓密的松针只给阳光留下了点点滴滴的印记。虽是正午,却像到了黄昏,时不时地,有几只怪鸟“嘎嘎”惊起,令人毛骨悚然。
硬着头皮,接着往前勉强走了两三里,眼前俨然已没路了……
“樵夫大哥且请留步,前面已无路可行,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悟空心中疑惑,赶上前拍了拍那大汉的肩头,急道。
“走错了?哈哈哈……”大汉闻言,猛地把肩上的担子往地上一摔,扭回身冲悟空咧嘴笑道,“猴头,你无路可走就对了,在夫子庙呆着好好的,没事儿去什么长安呀?听我良言相劝,赶紧原路返回,要不然,你来看……”
“我看你能把我怎样?”悟空立时火冒三丈,一把薅住了大汉的衣领。
那大汉不躲不闪,亦不反抗,只是怪笑连连,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但见其七窍流血,皮肉糜烂,瞬间变作一副骷髅,紧接着,随风而化,“噗”地成了飞灰……
“我的妈呀……”见此情形,秋水、小哑巴等人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
悟空同样唬得够呛,好半天,才稍稍稳住了心神,“各位兄弟,大家莫惊,这不过是山鬼作怪而已!此处树密林深,阴气甚重,可我等正气充盈,头顶、两肩有三把阳火护身,怕这魑魅魍魉作甚!”
“群……主,我不……是怕鬼,我怕我……们出不……了这深……山老林!”小哑巴爬起来瞧瞧周围的环境,战兢兢言道。
众人听小哑巴如是一讲,也都四下观看,但见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已无路可行……
“兄弟们莫慌,我们朝一个方向走,一定能走出树林!”悟空说着跃步向前,大伙儿紧紧跟着,颇为艰难地走了约半个时辰,一个个已累得两腿灌铅,通身是汗。
“大家在此歇一会儿吧!”见众人疲惫不堪,悟空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理了理额上潮湿的乱发。
咦?忽然间,大家发现,此处的环境十分眼熟,看地上乱草里扔着的干柴不是那山鬼樵夫丢弃的吗?难道大伙儿折腾了半天,又鬼使神差般回到了原地?!
“他娘的,怎么转回来了,咱们再往这边试试……”一时间,悟空又急又恼,带着大家朝另一个方向复走了一遭,结果再一次回到了原处。
如此这般,往复四次,众人皆已精疲力尽,无计可施了。
没奈何,困坐在地,默默无言,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天黑了,渐渐地,对面不见人,伸手难见指,使得本就有些骇人的密林深处更显恐怖阴深……
“唉,早知道是这样的处境,真不如留在夫子庙了!”沮丧之余,扇风忽而充满怨气地言道。
“留在夫……子庙等……死吗?那龙……霸天来寻……仇怎……么办?”小哑巴听了,颇为气恼地言道,“哎,我说扇……风,这一……下午,你讲……了多少泄……气话?”
“小哑巴说的没错,扇风这小子就知道拖后腿!”悬胆也大声吼道。
“你们俩倒是一往直前,现在不也是等死吗?”扇风怒道。
“你们别吵了,我们不会在这儿等死的,我好像发现了一条出路……”突然,秋水站起身颤声言道,“山哥,不知为何,我这会儿看得比白天还要清楚,你们手拉手随我来吧!”
众人一听,精神为之一振,急忙手挽着手,将信将疑地跟着秋水,一路行去……
不知不觉中,大家整整走了一夜,天光渐亮之时,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山。山上稀稀拉拉长着些低矮的老松,山前立一通石碑,上书三个大字:短松冈。
“这短松冈是什么所在……”大伙儿充满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忽而惊喜地发现,已然走出了密松林。
“秋水,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真要困死在这深山老林里了!”悟空心绪难平,长吁了一口气。
“秋……水姐姐,你真……行,这段时……间,都有慧……眼了!你快说……说,是怎……么发现出……路的?”小哑巴兴奋异常,好奇心大起。
“其实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出路……”秋水柳眉微蹙,有些变颜变色,“我只是看见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魂灵……当时,恐大伙儿害怕,便没有明言。”
“你看到了一个鬼魂……”小哑巴惊道。
“是啊,小弟!”秋水接着言道,“我看见那魂灵冲我傻傻地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着她一起走,于是,我们便出来了……”
“原来如此,秋水,你看到的魂灵,莫非曾与我们相识?”听秋水说到“傻傻”二字,悟空忽地心中一动。
“是呀,山哥,那魂灵与我们太熟了,她就是死在龙王庙前的马夫人……”秋水说着伸手一指,有些激动地言道,“山哥,你看,那边有座新坟,方才马夫人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悟空发现,在短松冈下的小山环内,一棵老松旁边的空地上,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高挑纸钱的坟茔。
来到近前,驻足观看,只见那新立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殷红的大字:岳母大人马氏之墓,其左边落款处亦刻着一行小楷:不孝儿小婿十八公携妻秀姑泣血敬立。
呀?!十八公?不是那个贪婪诡诈的歪鼻道人吗?携妻秀姑……难道秀姑还活着?可她怎会嫁给歪鼻道人?而他们又是何时到了此地……
一时间,众人百思不解,如坠十里雾中……
“唉……想那日,叔父亡故,我等也顾不得秀姑和马夫人,不想今日在此相见……”悟空呆呆地注视多时,怅然言道,“马夫人,您老人家英灵在上,虽与我等阴阳两隔,却仍能伸出援手,助我们脱灾免难,实是不胜感激,无以为报,请您老人家受我等一拜!”
悟空说着俯身叩首,众人也都纷纷跪倒在马夫人坟前。
这时,一阵俏皮的唢呐声忽然响彻山林。细细听来,这声音时而欢快、时而惆怅、时而短促、时而悠扬,如百鸟争鸣,甚是悦耳。
“群主,各位,你们听,这是燕雀归巢……这是雄鹰展翅……这是杜鹃泣血……”扇风竖起耳朵,若有所思地言道,“这个曲子……这个曲子叫百鸟朝凤,我小时候听过,是有钱人家娶媳妇时,请唢呐匠……啊呀,不好……”
说话间,扇风忽地脸色大变,一跃而起,三两步绕过山环,倚着石碑抬头观看,只见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正慢慢爬上山岗。
出于好奇,悟空等人也凑过来细瞧,但见那队伍前面有几个唢呐匠正摇头晃脑、边走边吹,中间有几个大汉抬着一乘红绸装扮的八抬大轿。乍一看,这轿里的新娘似乎不太老实,搞的那轿子左摇右摆,折腾得几位轿夫脚步趔趄,狼狈不堪。
再瞧轿子周边,则随行着十几个小老道,其中有一位正点头哈腰,对着新娘的轿子说着什么……
“山哥,新娘轿子旁边的小老道咱们认识,他是歪鼻道人的徒弟长青!”秋水手搭凉棚,惊叫道,“那轿子里的新娘莫非是秀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