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梦蝶的庄周在《南华经》中有云: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庄公此言非虚,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与混沌得“七窍”而亡不同,那跌在群主身上、暂时昏厥过去的悟空,却用他人的“眼、耳、鼻、舌、身”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生命旅程……
也不知昏过去多久,悟空逐渐有了意识。在他的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山哥呀,你就这样去了,都怪我,我没事儿说什么房子漏雨呀……是我害了你,你慢点走,让我也随你去吧……”模模糊糊地,悟空看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布衣少女正跪在自己身旁不住地抽泣着……
“别哭了,秋水,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这都是群主的命!”一个身材魁梧的乞丐走过来,瓮声瓮气地言道,“坑已挖好了,秋水,你让让吧……扇风,快过来,把秋水拉开!”
“秋水,你不要太过自责,日子还得过呢……”一个叫“扇风”的大耳乞丐走上前来,好不容易才将唤作“秋水”的少女拉到了旁边。
“唉……群主呀,咱们哥几个相处得可不错,但人穷志短,没钱给你买棺材,你就和衣而卧吧……”那瓮声瓮气的乞丐对着悟空拜了拜,然后冲旁边的一位小个子乞丐和一位老乞丐言道,“来,小哑巴,咱俩搭把手,把群主埋了吧……金叔,您老来看群主最后一眼吧……”
“什么什么,这几个家伙是要活埋俺吗……”见两个乞丐已将自己抬起,就要放入坑中,悟空心中一惊,身子也随之一震。
“我的妈呀……”那两个乞丐顿时吓得大叫一声,将悟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哑巴,金叔,你们瞧见了没有,群主怎么突然一动呀……”那瓮声瓮气的乞丐颤声言道。
“不……不……不会是诈……尸了吧?”小个乞丐结结巴巴地惊道。
“胡说什么,晴天白日的,诈什么尸?”被称为“金叔”的老乞丐走上前来,用手拭了拭悟空的鼻息后,不禁惊喜叫道,“哎,有气儿了,山子没死,刚才没摔死,缓过来了!”
听老乞丐如是一喊,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此时,悟空已看清楚了,在自己的眼前,一共是五张老少不同、丑俊不一但都写满欣喜的脸……
“这都是谁呀?自己怎么一个也不认识……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这是在哪里?自己又是谁呀……”想想一片空白,悟空的眼神由疑惑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怎么回事?群主好像不认识咱们了,是不是摔傻了?”见悟空一脸迷茫,那瓮声瓮气的乞丐抬高嗓门儿言道,“群主,你还记得我们吗?我是悬胆!”
“群主,我耳朵最灵了,我是扇风,记得吗?”大耳乞丐也言道。
“山哥,我是秋水呀!你连我也不认识了?”那少女一脸忧虑地言道。
“山子,我是叔叔呀!你小时候总叫我老金头,你都忘了吗?”老乞丐皱着眉头言道。
“群……主,还认……识我吗?我是小……小……小……”小个乞丐可能过于激动,“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完一句整话……
“小哑巴!”旁边的悬胆不耐烦的言道,“完了,群主的脑子是摔坏了,金叔,咱们先把群主背回去再说吧!”
悬胆言罢,背起楞柯柯的悟空,同众人一起回到了夫子庙。
小庙不大,从远处看,庙头上的几个大字已褪色成了“大了由”。院子里,一堵塌了半边的影壁墙勉强立着,影壁周围乱草横生。大殿内,一尊蓬头垢面的孔子圣像无精打采地歪在殿座上,更显出了小庙长久以来的落魄。
来到殿中,悬胆把悟空放到草铺上,众人也都坐下歇息。过了一会儿,小哑巴忍不住言道:“哎……我肚……子可开始叫……屈了,轮到谁去讨……饭了!”
“还轮什么,群主病着呢,能出去讨饭吗?要我说咱们留一个人照顾群主,其余的人都去!”悬胆没好气地言道。
“悬胆说的对,山子身子骨不好,我看就让秋水留下吧,其余的分两拨,我和扇风,悬胆和小哑巴,我们分头出去!” 听老金头言罢,大家各自收拾了一下,便先后出庙而去!
见众人走远,心绪不宁的秋水猛地扑到了悟空身上,哭将起来。悟空顿时不知所措……
忽然,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窜入了悟空的鼻孔,悟空不禁春心一荡!也就在这一刹那,悟空就觉得两眼涨血、头痛欲裂。却原来,欲念一起,那五行山下的猴王真身便被六字真言帖压得眼冒金星!
“闪开……”悟空一声暴喝,奋力将秋水推了出去。
“山哥,你怎么了?”秋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山哥,你叫我山哥?”悟空挣扎着坐起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姑娘,你听我讲,我现在头昏眼花,脑袋里一片空白,以前的事情什么也记不得了!现在,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山哥,我错了,是我害了你……”闻听此言,秋水更加后悔不迭,“我真不该让你修什么破庙!你从房上摔下来,我真以为你死了,我就想随你而去,幸好老天睁眼,你才死中得活!苍天在上,我秋水今时今刻发下誓愿,生做山哥你的人,死做山哥你的鬼。”
“姑娘何必启这么重的誓呢……”望着情绪激动的秋水,悟空的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山哥不要笑我疯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秋水的脸红红的,像山里的红樱桃一样,“山哥,我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块儿捉蝴蝶,一块儿打青枣,一起搂草打兔,一起浑水摸鱼,我们那时多么的无忧无虑。可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黄河发了大水,我们的村庄顷刻间化为灰烬,家里人都淹死了,只有我和你还有金叔,我们三人那天上山打猎,得以侥幸存活。后来沿街乞讨,遇见了小哑巴、扇风和悬胆,大家推举你为群主,你还说要带领大家过好日子呢?不想现在……”
说到伤心处,秋水忽而泪如雨下……
眼见秋水哭成了泪人,悟空的心中顿生怜悯:唉……这位姑娘的身世着实可怜,尽管对于她述说的往事,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既然命运让自己失去了记忆,那就索性随缘而定,既来之则安之,权且做个群主吧……至于自己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交给以后,交给岁月吧……
想到此,悟空忙安慰秋水道:“姑娘不必悲伤,你说的我们从前的事,我虽然暂时想不起来,但我也一样会做一个好群主,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同享欢乐!”
听悟空如是一讲,秋水不禁破涕为笑。看那模样,俨然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说话间,众人陆续回来了。大家将讨来的馒头片、窝窝头、碎面条、烂米饭、外加一碗杂和菜汤,一起倒在锅里引火点燃,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便溢满了整个小庙。
本着病人优先的原则,秋水先给悟空盛了一碗,悟空已然饿极,三两口便吞了下去。秋水又盛一碗,悟空又是几口吞下……
就这样,没多大一会儿,一锅 “珍珠翡翠白玉汤”便被悟空吃的干干净净。众人一看,全傻了眼。
而更为奇怪的是,从这顿饭开始,悟空一顿比一顿吃得多,大伙儿整天在外乞食,眼见得已供不上悟空一人的吃喝了。
悟空的饭量虽然惊人,可身体却日渐消瘦,久而久之,已是皮包着骨头了。
大伙儿看着心焦,遂请了几个大夫给悟空调治,可大夫们经过诊断后,都说悟空无病!
“无病……”一日早晨,老金头梦醒起来,若有所思地对众人言道,“山子本身若无病,那定是撞见了什么邪物!依我看,得请个法师过来瞧瞧!”
“聘请法师……”秋水急道,“金叔,就让我去请吧!”
“我陪着秋……水去,我知……道离此十……里地,有一位张……半仙,善会驱……鬼捉妖……”小哑巴自告奋勇道。
“既如此,你二人速去速回!”老金头说着,将秋水和小哑巴送出了庙外。
十里地不算远,加上秋水和小哑巴走得急,功夫不大,便来到一座村庄前。抬头看,村头矗立的一块石碑上,刻着“古贤庄”三个大字。
匆匆进得村来,行不多远,在路西一所古色古香、充满香火气的四合小院门前,小哑巴停下了脚步。
“秋……水,这便是张……半仙的家,我去敲……门!”小哑巴上前拍了几下,里面便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无量天尊,两位施主今日来早了,贫道还未生火做饭哪!”门开后,一位道家打扮的中年人手执一把拂尘,阴沉着脸稽首道。
“张……半仙,啊不,张……大仙,今日我……们不是来讨……饭的!”小哑巴拱手道。
“不讨饭,难道是要钱吗?”张半仙白了两人一眼,没好气地言道。
“大仙不要误会,我们家里有个病人,想请您去瞧瞧!” 秋水见状,连忙解释道。
“看病的呀……”张半仙瞟了秋水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既是看病的,随我屋中讲话!”
张半仙说着将秋水和小哑巴让进小院,带到正房中。抬眼观瞧,只见那正堂上供着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南海观音、山神土地等等各路神仙。
“拿来吧!”张半仙坐定后,把手一伸,慢悠悠地言道。
“拿什么……”闻听此言,秋水和小哑巴顿时面面相觑。
“废话,没有香资,也请不来神仙呀!”张半仙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
“大仙,你老发发慈悲吧!”秋水见状,不禁苦笑道,“我等本身就是乞丐,前几天为请大夫,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已是分文皆无!”
“分文皆无呀……”那张半仙瞧了瞧秋水俊俏的脸,忽而不怀好意地笑道,“分文皆无也不是不行……贫道看你们可怜,倒是可以破破例,随你们走上一趟,不过贫道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条件?只要大仙能治好我山哥的病,什么条件都好商量……”秋水听了,颇为惊喜地言道。
“你哥的病贫道是手到病除的!贫道的条件也很简单,在病人好了之后,你这个小姑娘得来我家,给贫道做个小徒弟,伺候贫道一个月!”那张半仙说着竟色眯眯地伸出手来,猛地在秋水粉嫩嫩的脸上掐了一把……
“大仙这是何意?”秋水赶紧后退几步,立时气得粉面通红,杏眼圆睁。
“哎?!老杂……毛,你竟敢趁……人之危,占我秋……水姐姐的便……宜,小……太爷今天跟……你拼了……”见此情形,小哑巴怒火中烧,对着张半仙一头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