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悟空身化飞灰的一瞬间,其一念真元忽地回到了五行山下那沉睡日久的躯壳之内……
“啊呀,这身子怎么这么重,这心里怎么这么烦……”悟空怅然而醒,两耳嗡嗡,觉着自己似乎做了个冗长的梦……
是梦吗?咦?又仿佛不是呀……
只记得巨灵神挑衅,观音菩萨为自己解了围,还让自己去找一个十世修行的好人……
诶?自己好像真的去了……
对对对……夫子庙、大清河、凤凰山、破头岭、罗刹国……最后到了长安,遇见了洪福寺第十任住持玄奘大师……
第十任住持?对呀,师父玄奘不正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吗……
没错,师父他……呀!不好,不好!自己和小哑巴、悬胆保着师父来到五行山前,刚刚还碰见了遭瘟的牛魔王……
牛魔王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再一再二地加害师父……
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哪里去了?不会遭了牛魔王的毒手了吧……
念及此处,悟空热血上涌,心急如焚,睁大了火眼金睛,四下察看……
“哎?师父……那不是师父吗?”远远地,悟空瞅见衣衫不整的玄奘正紧抱包裹,神色慌张,边往前奔边不时回头观瞧。
“师父,师父,玄奘师父,这厢来……”欣喜之余,悟空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谁?谁在叫我?怎么像是小金子的声音?不对,不对,小金子还在和牛魔王争斗,怎会一转眼来到此间?”玄奘心中疑惑,循声而走,很快便在山根处的枯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身陷在石匣之内、仅能勉强露出大半个脑袋、小半条胳膊的毛脸猴头。
“你?是你在叫我吗?你是人是妖?”玄奘大惊道。
“师父,您不要怕,俺是您的弟子小金子呀!”
“小金子?胡说八道!你的声音是有点像,可你怎么可能是小金子呢?”
“哎呀,师父,俺真是小金子,同时,俺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这其中的始末缘由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一两句话跟你讲不清楚……”
“讲不清楚?那贫僧怎么能确定你就是小金子?”
“哎呀,师父!是也不是,不是也是!道法如此,佛法亦然!”
“啊?你你你……你怎么也知道这句话?”
“师父,俺也是前日亲耳听那土地讲的,怎会不知……师父呀,时间紧迫,你就不要啰嗦嗦嗦问个没完了!你赶紧把俺救出来,俺也好尽快打退牛魔王,保你西去求经呀?!”
“好好好!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来!你等着,我到附近村子里,找几把锛凿斧锯……”
“师父,找锛凿斧锯没用!您只需把这山顶上、佛祖如来签押的六字真言帖揭下来,俺老孙就能出来了!”
“六字真言帖?”玄奘手搭凉棚,仰面张望,只见正山顶上,影影绰绰贴了张烫金的帖子。
“金子……悟空,这帖子贴的那么高,山势又这么陡,贫僧恐怕爬不上去呀?!”
“师父,你爬的上去!听观音菩萨说,你是天选之子,转世金蝉!你要相信自己,神佛也会佑助你的!”
“神佛佑助?那贫僧试试!”玄奘皱着眉头,将包裹背到背上系好,而后手脚并用,攀着突兀的山石,奋力向山上爬去。
不知是与生俱来的勇气,还是真有神佛加持,此时的玄奘身轻如燕,脚步如飞,半柱香的功夫不到,竟然登上了巍峨的五行山。
抬眼看,但见这极巅之处,耸立着一块四方巨石。在巨石上,贴着一张金光闪闪的“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帖。
“阿弥陀佛!”玄奘口诵佛号,整理衣衫,近前跪倒,朝那六字真言帖拜了数拜,然后站起身形,轻轻将帖子揭了下来。
“嗡、嘛、呢、叭、咪、吽……”玄奘手捧真言帖,逐字念了一遍,刚想把帖子收入怀中。忽然,一股香风刮过,“嗖”地将帖子吹上东天,很快化成了一道瑰丽的彩虹!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呀……”玄奘见状,慌忙往空再拜。
“师父,快,快些下山,俺老孙要出来了……”正在此刻,山下忽然传来了悟空欣喜若狂的呐喊声。而与此同时,整座五行山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金子……悟空,这山……这山怎么在发抖呀……”玄奘立足不稳,话音未落,脚下的五行山已轰然崩塌!
“啊呀……”大叫声里,玄奘惊恐万状,身不由己,跌下山来。
“师父莫慌,老孙来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悟空从山下一跃而出,撞开纷飞的乱石,一把抱住玄奘,纵身飞出十里开外!
到了空旷的安全地带,悟空将战战兢兢、脸色煞白的玄奘放在地上,转身形回望尘烟滚滚的五行山,不觉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悟空脸色忽变,从耳朵眼儿里拔出一根针,晃一晃,顷刻间变成了碗口粗细的如意金箍棒!
“呔!你这藏头纳尾、胆小如鼠的老牛,还不现身,更待何时!”猛抬头,悟空擎金箍棒往空一指,那半空里立刻响了一声炸雷!
雷声过后,天上一片浓重的乌云忽而散去,露出了张牙舞爪的牛魔王。
“哈哈,猴子,想不到压了五百年,你的眼力还是这么好!”牛魔王怪笑连声,一跃而下,立在悟空面前喝道,“猴子,看你这架势,难不成真要保着唐僧西去取经吗?”
“那是自然!”悟空冷笑道。
“猴子,你可知这西行路上,有多少妖魔鬼怪在等着吃唐僧肉?你是法力无边,可你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听老牛良言相劝,不如你我兄弟将唐僧宰了,分而食之,而后你回花果山,我往芭蕉洞,做个逍遥自在、长生不老的海外散仙,这岂不美哉?!”
“美哉?唐僧是俺的恩师,如同俺的父母高堂!难道在你看来,你把自己的妻儿老小挖心刨腹、大卸八块,这也叫美哉?!”
“猴子,老牛与你好言相商,你却为何出口伤人?”
“牛魔王,老孙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不看在当年义结金兰的份上,老孙早将你打的见阎王去了!”
“泼猴,你少要卖狂,别以为你大闹天宫、名声在外,老牛就怕了你!来来来,吃俺老牛一棍!”牛魔王怒不可遏,抡掌中混铁棍,对着悟空劈头就打!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悟空轻蔑一笑,持金箍棒随手相迎,同牛魔王战在一处!
这一场争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直杀得天昏地暗、鬼神皆惊,战至百十余合,未分胜败!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一股腥臊恶臭的阴风刮来,四下里一下子涌出了数十个嗷嗷直叫的小妖。
率领这群小妖的,是一个手持羽扇、风度翩翩的文生公子。看此人模样,正是积雷山摩云洞的花脸儿蛇妖。
“大王,末将奉公主所差,特来助您一臂之力!”那花脸儿说着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巨蟒,窜上前去,一口将悟空吞入腹内!
“啊呀!花脸儿,这猴头吃不得……”牛魔王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大王,怎么就吃不得……”那巨蟒不明就里,话为讲完,其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弯成了弓形,紧接着又变成了帆船状,而后“嘭”的一声,碎骨粉身,魂飞魄散……
“嗐!花脸儿呀,你小子死的太不值了……”牛魔王顿足捶胸,眼瞅着悟空从那巨蟒的尸骸上摇摆而起,抡金箍棒朝自己打来!
“猴头,俺老牛跟你没完!”牛魔王怒发冲冠,持混铁棍,再次和悟空斗在一起!
双方棍棒交加,各展神通,又战了三十余合,还是难分胜负。
慢慢地,牛魔王力气渐衰,心中焦躁,忽而眼珠一转,冲一旁观战的众小妖吼道:“小的们,别他娘的傻站着了,快把唐僧给我拿下!”
“得令!”众小妖应了一声,一拥而上,吱哇乱叫着向玄奘冲来。
悟空见势不妙,当即拔下一根毫毛,暗叫一声“变”。那毫毛立刻变作悟空的本相,也挺着根棒子,抵住牛魔王,一通乱打。
而同一时间,悟空的真身已跃至玄奘切近,挥动金箍棒,使了个横扫千军,眨眼间便将众小妖悉数打成了肉泥!
“好歹毒的猴头,俺老牛跟你拼了!”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死于非命,牛魔王怒气冲天,血灌瞳仁,奋力一抖身躯,但见黑压压一大片、数不清的虱子从其腋下飞出,形成了一股呜呜作响的恶风,猛地向悟空袭来!
“黔驴技穷,雕虫小巧,也敢在老孙面前卖弄!”悟空冷冷一笑,伸手拔了一把毫毛,放到嘴里嚼碎后,默念咒语,向外一喷,成百上千只猴子便凭空跃出。
这些小猴蹦蹦跳跳,甚是乖巧,顷刻间就把虱子捉净,全塞到口中咽了!
或是贪嘴好吃、意犹未尽,这些小猴很快又把牛魔王团团围住,你一抓我一挠,你揪鼻子我抠眼,在牛魔王身上找起虱子来。
“气煞我也!”牛魔王又羞又怒,摇摇晃晃,忽然现了原身,变作一只眼赛金灯、牙排利刃、头似麦斗的大白牛。
“哞……”这大白牛一声怪叫,将周围的小猴甩开,而后把脑袋一低,脖子一梗,亮出明晃晃两只铁角,“嗖”地向悟空撞来!
“来得好!”悟空拧眉瞪目,在大白牛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刹那,侧身形,抡金箍棒,以下势上,使了一招海底捞月,正中那大白牛的脖项。
“啊呀,痛痛痛!”连着几个痛字出口,牛魔王复了本像,翻身往空一跃,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