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驿馆之内,由惊转喜的刑六子赶紧趴在地上,对着修罗刹和悟空磕了一通响头。而躲在屋中犄角旮旯处的侍从、佣人等,也都战兢兢爬了过来,给修罗刹叩头见礼……
“罢了,罢了,尔等都起来吧……”在修罗刹的示意下,众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形,手忙脚乱地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后,一个个低着脑袋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屋内除了修罗刹、悟空等人,便只剩下满面陪笑的刑六子和他旁边的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
“刑六子,让你的婆娘把孩子抱过来,老身要仔细瞧瞧……”修罗刹端坐在太师椅上,郑重其事地言道。
“是……”那妇人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有些慌乱地看了刑六子一眼后,十分腼腆地将熟睡的刑果抱到了修罗刹的眼前。
“乖孩子,让老身也抱抱……”修罗刹接过刑果,顿时变得一脸慈祥,“嗯,这孩子的睡相也真是庄严!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惧,别看年纪不大,还真有些道门传人的风范哪!”
修罗刹越瞧越欢喜,情不自禁地扬起一只手来,看样子要摸摸小刑果粉扑扑的脸蛋。
“啪!”谁也没成想,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笑盈盈的修罗刹竟对着刑果的印堂处猛击了一掌!
“啊……老仙,您怎么……”刑六子夫妇立时唬得惊叫起来。悟空等人见此情形,亦是错愕不已!
“呵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受到重击的刑果,非但没有尖叫哭嚎,反而在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睁开了一双叽里咕噜、天真烂漫的小眼睛,“噗嗤”乐了……
“师父,您可算来了,弟子刑果尚小,就不给您磕头了……”接下来的这一幕更令人匪夷所思,那襁褓之中、不过刚满百日的婴儿刑果竟奶声奶气地开口讲话了!
“好徒弟,小嘴可真巧,为师没有白疼你……”修罗刹颇为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冲刑六子夫妇言道:“刑六子,刑氏,你们夫妻听真,此子本是我娘娘宫内的娃娃转世投胎,从现在起,老身收他做为关门弟子!以后我娘娘宫的门楣将由他来发扬光大……”
“是啊……那敢情好……”听闻此言,刑六子夫妇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时,几个侍从把茶水和点心端了上来。刑氏见状,借机把刑果抱了回去,紧紧搂在怀中。
茶罢搁盏,众人又闷坐了一会儿,眼见太阳西斜,酉时已至。
或是新收了弟子的缘故,修罗刹的心情看似畅快了许多,其脸上也渐渐泛起了朵朵红晕,就好像此刻的西天尽头,那一片片暮春的晚霞。
“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望着从窗户和门帘处、仿佛拼尽全力才挤进来的几缕阳光,修罗刹忍不住一声叹息。
“恩师好兴致呀!”说话间,胡杏儿飘然而至,挑帘笼来到屋中,躬身行礼。
“杏儿,你回来了,梁府的差事办得如何?”没等胡杏儿站稳,修罗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恩师容禀!弟子到梁府后,先入内宅,用定身法将梁王的一家老小、合府佣人悉皆定住。而后,来至后花园时,一个浓妆艳抹的泼妇斜刺冲出,竟肆无忌惮地辱骂弟子,弟子一怒之下,将她斩了;另外,一群自称是魔礼寿徒弟的小老道因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弟子也将他们斩了。最后,弟子经过仔细搜查,在地牢中救出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壮丁,还在柴房内救出了一位身负绑绳的哑女……”胡杏儿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把梁府的情形介绍了一遍。
“那梁王呢?你不会让他逃了吧?”修罗刹听着心焦,遂双眉一挑,脸色陡变。
“禀……禀恩师,弟子捜遍了整个梁府,也没有发现梁王的影子。弟子询问了梁王妃和梁王书房处的一位侍女,她们说昨夜晚间,梁王被一个神秘的黑面大汉接去了。而今日一早,梁府总管薛大牙所护送的、要参加祭祖大典的假梁王,也是那黑面大汉用稻草点化而成的。还有,据梁府门上人说,那薛大牙等人自一早出去后,便再未回府……”胡杏儿颇为疑惑地言道。
“是吗……怎么又出了个黑面大汉呢……”修罗刹紧皱双眉,呆愣半晌,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杏儿,宫中……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宫中传话来说,皇后娘娘已顺利诞下龙子,只是在临盆之后,有个守门的……叫薛什么桂儿的太监竟突然闯入产房,夺下产婆怀抱着的皇子,意欲谋害。此时,幸好总管太监岳和及时赶到,在救下小皇子的同时,将薛桂儿当场勒死了……”说起宫中的事,胡杏儿的表情变得有些夸张,眼睛也睁得好大。
“唉……死也罢,生也罢,善恶有报,因果昭然!贫道一个世外之人,牵挂这么多,又有何益……”听完了胡杏儿的述说,修罗刹不禁长吁短叹,苦笑连连,其言语之间已然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无奈和感伤……
此时,日没西山,天色暗淡,屋内已掌了灯。一轮清冷的圆月悄悄地爬上了枝头,照的院子里一片斑驳。
“胡杏儿,跪下!”在灯光映衬之中,修罗刹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师父,弟子办事不力,弟子言语轻浮,弟子……弟子知错了……”见恩师如此威严,胡杏儿方寸大乱,赶紧跪倒。
“胡杏儿听真!”修罗刹义正辞严,一字一句地言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贫道罗刹国炼气士修罗刹,现将娘娘宫的住持之位传授于弟子胡杏儿,从现在这一刻起,胡杏儿便是娘娘宫的第二任掌门。”
“什么……恩师,您这是何意?您老人家还春秋正盛哪,怎么说出这传位的话来?难不成,您真要进宫去颐养天年吗……”胡杏儿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从修罗刹的话语之中,她分明已听出了浓浓的诀别意味。
“杏儿,为师大限已至,为师要去了……”英雄一世的修罗刹此时间也已垂首低眉,泪如雨下……
“师父,师父,您说的不是真的,您不要吓唬弟子……”胡杏儿瘫倒在地,已泣不成声。
“杏儿,你不要怪为师……为师知道,你和那李星两情相悦,就算为师求你了……你做上十八年主持之后,为师刚收的关门弟子刑果便长大成人了……到时,你先将掌门之位传于刑果……然后,你再和你的李星哥哥云游天下如何?”修罗刹言辞凄婉,悲从中来,在一瞬之间,她突然想起了罗刹国的先王宇文啸天,那个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啸天弟弟……
“师父,您别说了……弟子不要什么李星,弟子只要您老人家好好的……弟子这里还有仙丹,弟子还可以再上蓬莱,弟子定能保您无碍……”胡杏儿往前跪爬几步,哭倒在修罗刹的脚下。
“杏儿,没用了……”修罗刹抚摸着胡杏儿的长发,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助的苦笑,“当年,为师下泰山之时,你师祖碧霞元君曾赠给为师两件宝贝,其一曰帝乙莫邪剑,其二曰归妹玄清扇。你师祖言说,莫邪剑代表降妖伏魔的勇气,剑折则法力尽失;玄清扇象征普度众生的善心,扇毁则身没人亡。而今日,为师同魔礼寿争斗之际,被魔礼海暗算,为师身受重伤的同时,藏在怀中的归妹玄清扇也已被魔礼海的兵器划破击毁了……”
“师父,那弟子就和您老人家一起上泰山求见师祖,让师祖为您祈寿……”胡杏儿猛然抬起泪眼,幻想着从修罗刹的脸上看到一线生机……
“唉……杏儿,为师油尽灯枯,阳寿已尽,就是将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寻来,也是无济于事了……”修罗刹惨然一笑,“杏儿,为师去后,你要好好教导你的小师弟刑果!将来,你二人更要相互扶持,多亲多近……金道友,各位小友,老身蒙你等相助,才能战胜魔家四怪,你们的大恩大德,容老身来世再报……唉!壮志未酬身先死,从此罗刹再无修!贫道去也!”
言还未了,修罗刹已飞身形跃出门外。众人慌忙跟到院中,只见修罗刹已飘至半空,其周身上下散发出万道金光,将昏暗的月夜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猛然间,修罗刹的口中喷出一股烈火,竟将自己的身体点燃了。很快,在熊熊大火之中,修罗刹羽化成灰!
一阵疾风吹过,那飘荡在空中的灰团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双面四臂的巨幅图腾,在凄凉的月光里熠熠生辉!
也许是出于对家国的眷恋,那图腾绕着罗刹城的上空依依不舍地滑行了足足一周后,才慢慢地飘往东天,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旷宇中……
尔时,罗刹国林木变白,禽兽哀鸣!而此刻的驿馆之内,更是一片嚎啕……
在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尤以婴儿刑果的哭声最大,此子的哭泣声哀天叫地,惊震了整个罗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