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带露的霜披着寒凉,秦知贤狼狈的瘫倒在地,衣襟敞开,脖颈几丝红痕,凌乱的发丝遮挡他的眉眼,青色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许是晨风浸凉,昨夜酒醉深重,他揉着快要炸裂的脑袋,想要撑起身,背靠着的门骤然打开,他不防一时摔得‘四仰马翻’。凤眸怒睁,一刻与灵楚澄澈无邪的眼相撞,所有的戾气都化为虚无。
灵楚呆愣的瞬间,他已然起身,有力的右臂握住灵楚的手腕,明眸注视,只怕眼前人远去。
灵楚欲言又止,一双眸抬了又避开,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门口。一想到昨晚,她告诉自己,是自己的错,明天就去给他道歉。可真见面了,倒不知怎么开口,尤其是看到这般狼狈憔悴的他。
嗫嚅了好久,她总算下定决心,还没等她开口,秦知贤胸膛的温暖已将灵楚笼罩。
他的身上残留着酒味,明明是很难闻的味道,灵楚却没法推开。她的眼眶泛着湿润,手不知放往何处,直到脖颈处一阵湿热,他沙哑的嗓音,烫人心扉。
“对不起,对不起!!”
灵楚含在眼眶的泪无声坠落,双手抱住他的背,回应着他,“不,是我,是我的错。我,我无理取闹,我没事找事,我......”小脸满是泪水。
秦知贤将她拥得更紧,两人互相汲取温暖,互吐愁肠。谁先认错,谁对谁错,何必相逼!
暮霭站在门口,稀里哗啦的掉着泪,小姐和王爷,和好了,好了。她感动得流鼻涕掉眼泪的,把手上的洗漱东西放好后,躲在一旁‘多愁善感’去了。
秦知贤躺在床上,望着灵楚,一双眸子恨不得滴出水一般。
灵楚拧干巾帕后,快步走到床前,弯身往秦知贤的脸上擦去。刚触及他的脸颊,他的手握上灵楚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
双臂紧紧抱住,嘴边的热气喷洒在灵楚的发顶,翻身一转,灵楚纤瘦的身影落入里侧,他的手顺势缠上灵楚的腰。淡淡的味道传入彼此的鼻间,任凭灵楚再三挣扎,他始终不肯松手。
灵楚无奈,手掌握拳抵在他的胸口,双颊泛红,“你臭死了,放手!”
秦知贤脸色顿然一暗,糟糕!他凑近袖子一闻,脸色大变,颓然松开双臂,一脸不情愿的望着床顶。
灵楚急忙翻身下床,发鬓微乱,脸颊的粉红还未褪尽。
“卿卿。”秦知贤温热的掌拉住灵楚的手掌,双眸可怜兮兮的望着灵楚。
直叫灵楚心神一动。
“我昨晚喝醉了,现在头疼得要死,连脱衣服沐浴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呢?
“你陪我洗,陪我......”‘睡’字没出口,灵楚一记警告的眼神,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
喝醉,头疼,不猛脱衣服,不能沐浴是吧!府上丫鬟何其多,相信谁都愿意为贤王效劳的。
灵楚心软,抵不过他的‘柔情蜜意’‘苦苦哀求’,答应留下陪他‘睡’。
此睡非彼睡!
两只相握的手,屋外洒进的光,照得分明。
一觉到午时,醒来还能见佳人在眼前,秦知贤别提多高兴了。只是,望着她的睡颜,眉间紧锁的哀愁,叫他如何不心痛!
事情是否有眉目?
午饭时刻,桌子上满是美味佳肴,身旁是他悉心照料,灵楚嘴角带笑,满满的咽下饭菜,却难掩肚里的酸涩。
越是没结果,越是担心。可有结果了,又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了。
“属下参见王爷。”影的身影快如疾风。
“你说,是媚宫的人。”秦知贤凤眸未眯,沉思道。
影低首,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秦知贤打量之时,一只手着忙的夺走。
灵楚急切哽咽的声音,“是,这是我,娘亲,娘亲的。”
“灵楚,别急,”秦知贤手掌覆上灵楚的肩,“你看清了,没错。”
“不会,不会有错的。”灵楚吸了口气,“玉佩上的‘沐’字,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玉佩是她交给娘亲保管的,‘沐’,师父,师父给她的。
“这块玉佩是岳夫人亲手交给属下的。”影开口道。
“你说什么!”灵楚惊诧出声。
“你既以见到我娘亲,为何没将她救回。”
“带我去。”
灵楚心急则乱,隔着衣袖握上影的手臂,离他之近,房间里渐起一股寒意。
影觉察到寒意的来处,急忙躲离,往后退道,“回王妃,不是属下不将夫人带回,而是夫人不愿跟属下走。“
“不跟你走,你说......”清楚两字还没落下,秦知贤的手已握紧她柔软的手,将她带入身旁。
“你别着急,”眼神示意影,让他继续。
“岳夫人被关在青鸾峰上的一处别院中。”
“青鸾峰?”灵楚疑问。
“青鸾峰一过,便是曲函之地。”
曲函。灵楚在心里念道,很熟悉的两字。他,灵楚能感受到手心冒出的汗意。
觉察到灵楚的不安,秦知贤温暖的手掌握住她微凉的手,十指相交。
灵楚推开秦知贤的手,如溪的眸里是坚韧,他看见的是决绝。
害怕失去,他像气急的孩子,怒喊道:“岳灵楚,本王不准你走,不准,你独自行动。”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软下,凤眸里的殷红黯然敛下。
“你现在已经是贤王妃了,你的爹娘也就是本王的,”秦知贤不容置喙的语气,“本王救自己的岳父岳母大人,天经地义。”
好个‘天经地义’!灵楚望着他坚定的表情,心里想说的话被悉数咽下。为什么总是在需要你的时候,身边的总不是你。
师父,这难道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他的肩膀,宽阔有力,入耳的清沉嗓音,灵楚怔望着他的背影,眉间添了几分惆怅与感伤。
夜里,一张床上,衾被相隔,他在外头,灵楚在里,辗转反侧。月光洒进,彼此的呼吸听得清晰。
“你!”
灵楚侧身,正对上秦知贤幽邃的眼眸,月光在他的脸上镀上柔和之色,瑰色的唇瓣近在咫尺。
灵楚急敛眼眸,抓住衾被的手一紧,低声开口:“谢谢你。”话一落,她喉头一涩,侧身一刻,秦知贤厚实的掌心便袭来,灼热的温度,让灵楚的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大掌一挥,丝滑的衾被潇洒落地,灵楚愕然之际,他健硕的身躯猛然压来,墨发铺满肩头。
灵楚见此,一双手放的位置全都遗忘,澈如溪的眸子震惊、不知所措,被他深情脉脉的眼锁住。
灵楚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如果这是报答你的方式,那就这样吧!
“别动,让我抱着你。我说过,我会等,直到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我为止。”
灵楚想说什么,喉间的话被他堵住。
“我与你之间,没有恩情。”
月色都偏移,黑暗下,灵楚紧抿的唇瓣,落寞的表情,谁都没有瞧见。
看懂一个人,是她蹙眉的瞬间,抿紧的唇瓣,还是指间的打转。莫不过你眼里心里,都是她,又如何猜不懂她。
翌日,微光熹亮。
贤王府门口,暮霭哀愁的递上细软,喏喏的说道:“小姐,带奴婢一起去吧!”
灵楚摇头,“你好好待在府里。呐,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暮霭连连点头,灵楚眼眸望向在朱红门下秀丽的身影,伤愈的缂针。
“照顾好缂针,还有你自己。”
暮霭失落的点头,不甘的退向缂针的方向。她的内心是不愿的,她对这个二小姐实在没什么好感,还有岳府那么多人都死了,就她活着,任谁都想不通。
她的解释是,在她看到凶手的那刻,她惊慌的喊出声,凶手一刀砍下,鲜红的血霎时漫开眼。当她疼痛醒来时,看到的是遍地的尸体。
后面,拖着受伤的躯体来到贤王府,这一养,便是半月。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秦知贤布衣着身,难掩月华之姿。
灵楚低声一应,向站在门口的缂针与暮霭投去放心的目光。
缂针望着晨光下高大的身姿,敛下爱慕,心中默道:王爷,小心。
秦知贤、灵楚、影翻身上马,骏马发出嘶鸣声,正当三人踏马之际,远处传来大声呼喊和马蹄的哒哒声。
“王爷,王爷!”
秦知贤凤眸眯起,他看见,那是皇宫侍卫的打扮。
“王爷,王爷,”来人扑地跪地,大汗淋漓,“太后,太后娘娘,出事了!”
“什么!”秦知贤下马,面色一紧。
来人战战兢兢回道:“太后昏迷不醒,宫中太医无人查出缘由。”
“宣张池!”
“宣,宣了!”
秦知贤双手握拳,手背青筋突起,着急去皇宫,却又......
灵楚走上前,覆上他握成拳的手,“对不起,我不能与你一起去皇宫。”
秦知贤眉头紧拧,该说的没出口,两难的绝境,她退的步伐总是让他不及。
扬手一挥,快如闪电,日影迷踪。
“誓死保护王妃,她若一发之伤,你二人提头来见。”秦知贤冷冷吩咐。
“是。”日影黑袍裹身,腰间的软剑在日光下折出阴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