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来自我家乡,我是听同族的小花狐说的,而他是从他妈妈那听
来的。山外的狼群里有只老狼,没事老对人说他以前的事。他说原本他住
在人类的地盘。会爬开始就发现自己半妖的血统。这很常见,许多外表普
通的动物祖上里有妖怪。我们狐狸数量相对多,妖和妖结合生出纯妖,老
狼嘛,大概有八分之一的妖类血统,当然是他自己说的。那时他被人买走
做宠物,那会儿他是狗,不是狼。作为妖的后裔,老狼十分的自豪。他听
得懂女主人的话,看电视也看的津津有味。对住宅周围只会东游西逛的野
狗不屑一顾。而少数其他人养的宠物更是瞧不上眼。作为稀少的混血妖犬
,老狼时常感叹。他觉得自个生错了地方。总幻想能像动物世界里叱咤一
方的狼群领袖,指挥一帮手下,要一个如花似玉的母狼。
所以女主人细心的呵护,还有吃不完的食物,暖洋洋的居所无法满足他
了。在他看来女主人没什么了不起,换成他一样干得好她的工作,这倒不
是吹。为此老狼憔悴了,为他这么一头高超的妖寄人篱下而时时悲戚。等
于是怀才不遇了。其他宠物听不懂他的话,他又不可能开口找女主人聊天
,非吓死人家不可。其实真相是他不会讲其他动物的话。我和你是纯血的
狐妖,花草树木都可以沟通,他会人话已经是侥幸了。
悲伤寂寞的老狼憧憬回到祖先的生活,成为头狼。老狼一直认为自己是
只狼,不是宠物狗。命运眷顾了他,某一天他邂逅了药郎,求得一服离魂
汤。药郎对他说,将药融于水,他的魂会离体不散。默想要更换的身体,
他的愿望就会达成。
老狼欢天喜地喝下药,当场断气。他的魂魄飘啊飘,他的原话是风驰电
掣奔向了新生活。就这样他借用一具刚死不长的野狼尸体回魂了。
“挺好啊,药郎没骗他。”胡戈掰开菜花扔盆里。
光是到这儿是好。问题是一头城里长大的狗,他哪里会狼群那套规则。
结果他傲气十足的去收小弟,学人话命令人家。有道行的狼妖岂是吃素的
,头狼没咬死他是他运气。每天送嘴边的食物没了,空调没了,喝口水还
要防备其他狼来偷袭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饿的他头晕眼花。你
知道,狼是领地意识很重的。他的日子苦不堪言,这才明白,他的脑子是
够发达,肌肉可不够用。这属于发育畸形了,我们有了相应的肉体,所以
可以学更高的技能。你说他四爪着地的样子,能修房子,学法术吗?
“那他死了吗?”
当然没了,不然这故事是谁说的?好赖有点本钱,他学会了给狼群出谋
划策多打些猎物。你说他该死心了吧。偏偏是个死不悔改的。就我修成人
形前药郎出现那回,这头老狼找药郎要了贴后悔药,想回到当年做宠物的
生活。他从前的身体早烂没了,结局呢,我猜不是被人打死就是抓进动物
园。人喜欢狗,可不喜欢狼。怎么样?搞懂了?
胡戈拨弄大米,真诚的回应:“不懂,是那头狼傻,关人家什么事?”
狸追直咬牙:“大小姐,服了你了。你没听他吆喝什么?你吃药,我掏
钱,这不是骗人是什么。好东西人家会白白送给你?药郎走过的地儿,保
准鸡飞狗跳的。我讲个不大合适的说法,他们是足以折腾得别人生不如死
的异类。不是活的,不是鬼,同魅影似的,是某种力量的集合。”
“可是,老狼自个追求的,他不过是实现他的愿望。”
狸追当当当切菜,恍然发觉胡戈头回听他的话。暗自笑笑,他说了第二
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来东天市前,听一个吊死鬼说的。他姓陈。陈先生自小他
爸妈离异,他爸爸养大的他。倒霉的是有回去喝酒,喝了工业酒精勾兑的
假酒,命是保住了,眼睛瞎了。陈先生起先哭的死去活来,他爸爸想尽办
法鼓励他。好歹重拾信心,学了些技能,他爸把他弄进专为残疾人开设的
工厂,可以养活自个了。好景不长,他爸张罗替他找媳妇呢,嘎嘣,突发
急病死了。陈先生消沉极了。这空儿,药郎出现了。他说当时不知为何,
一听他的叫卖声乖乖找上去,要买药。他爸爸临终的心愿是他能不做一个
盲人。于是陈先生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实现他爸爸的心愿。药郎交给他个
小药盒,里头装满腥气扑鼻的药膏。药郎走后,陈先生蘸上药膏,按他说
的抹眼睛上。他说只觉得眼球刺痒,很快他的眼睛化了,剩下俩窟窿。吓
的他半死,但不到一只烟的功夫,竟然新长出双眼珠。他复明了。
“那很好啊,既然眼睛好了,他干吗要上吊?”
别急。陈先生激动万分。视力恢复,他找了份正常人的工作,一段日子
过的开心极了。稍不如意的是这双眼睛有时不听指挥,他一分神这眼睛老
朝他身上瞟。他只当是不适应。毕竟是新换的眼睛。复明后他父亲头个忌
日,他去扫墓,惊骇的看到墓碑照片上他父亲眼眶上是俩黑洞,说不出的
怪。他回到家,翻出以前收起的照片,所有相片上他父亲的眼睛都没了。
最后,他照着镜子,在眼底里,他父亲微笑的望着他。
“什么?那眼睛是他爸爸的。”
狸追往锅里洒盐:“是啊,一想到他老爸住在他眼睛里,陈先生就崩溃
了。”
撕开包装,他取出处理好的乌鸡,塞进陶罐里。放好佐料,开始炖鸡。炒好的菜盛进盘子,胡戈调好电饭锅,要多问点药郎的故事。狸追婉拒了。
“你不怕你爹,我可怕。别为难我好不好。自个琢磨去。”
被人泼了冷水,胡戈刚找到的兴头没了。吃个苹果消消气,你不说,别人会说。她拨通贺镇的手机号。
“喂,谁啊?”那头贺镇牙齿咯咯响。
“我胡戈,贺镇,你听过药郎吗?我昨天见过一个。死狐狸卖关子,不痛不痒说个小故事打发我。我爸爸的藏书里没记载,你那有吗?”
贺镇咳嗽声,模糊听来他对某人大叫:“旧记录放阁楼上是吗?”后面听不清,叽叽呱呱一阵吵。末了贺镇说:“你什么时候要?我去你家还是你来我这儿?”
胡戈:“你来我家得了。我爸禁止我出门。”
贺镇嘀咕句封建主义,接茬气他师父去了。
家门不能出,爸妈都不在,没心思看书,干什么好呢?下意识的敞开冰箱,喝着水。咦,去茶馆,老爸一准蹲那,偷听他们说什么。
打定主意,披上外衣,数下钱包里的钞票。狸追闻听开门声,没去阻止她。在老柳树街上,总不至于出事。
软软脆脆的雪嘎吱坍缩,刻出整齐的脚印。胡戈没见到熟人,来到茶馆古朴的前门口,门外红底黑字的告示牌上写了今天演出的曲目和时间。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如今难得一见,无人问津的老曲艺节目天蓬茶馆天天看得到。至于茶馆的名字,它的主人比较崇拜西游记里的猪悟能,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掀开挂帘,一如往常的不冷不热。未到演出时刻,客人们小声唠闲话,周妹,茶馆的服务员默不作声的为客人端着茶水。头一眼,老爸不在底楼,舒口气。对周妹打手势。
“什么事啊,胡姐姐。”周妹利索的靠她跟前。
“看见我爸爸没?”
“胡老啊,没来呢,他还是要的二楼靠窗那个位子。你有事我可以帮你传个话。”
“不了,不了。给我找个不起眼的座位,也要二楼的。”当然老胡九成九可以发现她,胡戈这样做有点耍赖了。反正都坐进来了,他总不能哄他宝贝女儿出去吧。
周妹浅浅一笑,上了二楼,指个角落里隔着屏风的地方。然后下楼了。
胡戈试了试,从缝隙里偷看还是做得到。
“您好,楼上请。”她听到专用的暗语。本街的顾客不用招呼,大家认识,如果是外面来的,关系尚可的,就用这种语调来喊。要是陌生人,则说二楼有座。
谁呢?她巴望着楼梯口。
我靠,是他,那头秃皮狼。胡戈暗叹倒霉。忘了爸爸一有这方面的事必定去招惹他。不是说他休假回老家了,回来够早的。
徐白首先观察下环境,很随意的往老胡的专座上一坐。他没穿警服,灰黑色皮衣上一尘不染。不大工夫周妹端来清香宜人的茶水,徐白捧起茶杯暖手。
讨厌的家伙,胡戈因为爸爸和狸追接连的拒绝把气转移到徐白身上。表面上老胡对她千依百顺,遇到正事从不对她说。想到这儿,莽撞的冲动占了上风,她绕过屏风,转移至徐白对面的座位。
徐白扬起眉毛,这个胆子比本事大,脾气又比胆子大的小姑娘对自己有意见?他喝着茶,透过茶水溢出的水汽看她要做什么。
“白大叔,有何贵干哪。”胡戈明知故问。
徐白心底佩服老胡,养这个女儿没气出高血压来,涵养够深。他没打算理会她,扭头瞧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