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完半杯干白,赵允抖着肩膀挂好灯笼。天气真冷,这座城市的冬天快
来了,似乎秋日已打好行装匆匆出发,把寂寥扔给了忙碌的人们。
小巧的灯笼晃悠在招牌下,映射出暗影凝固的老旧店门。书店里没有开
灯,他只点上盏油灯。墙壁上模糊的光亮仅勉强看清账本。当然这是对普
通人而言,晚上的客人不需要多么明亮。
外头有风,轻柔吹拂那串红灯笼,越发阴森起来。赵允披上件大衣,搬
出那个旅行箱,一个个擦拭不同颜色外形的石头。好似对待情人般小心,
柜台前多出把椅子,还有小小的价目表。
孟尝坐在他新近买的奥迪上,暗自抱怨老城区糟糕的路况。虽说快入冬
的气温了,他头上隐隐的冒出层热汗。费上不少功夫,借着手中简陋的地
图,好不容易找到那栋门前挂灯的小楼房。该死,这里的路灯十个里面有
四个是坏的,还不及他的车灯来的亮。这种地方早该拆掉。他心里这样想
着,把车停在路边锁好,忐忑的走到青竹书斋门前。
门是开的吗?孟尝胸膛里一个劲打鼓。这条路是某个朋友告诉他的,若
是平时他准当这是个低级的传说,说不定会反讽对方几句。可是现在,他
却站在这栋风烛残年的老房子前,巴望那些胡言乱语是真的。
“请问,有人在吗?”他要确定有没有人住在这儿。
无人回答,淌着冷汗静候片刻,孟尝失望而放松的笑了。什么续命,返
老还童的鬼话,居然当真了。这根本是栋废弃的建筑,老城区多得是。他
微弱的叹气,右脚挪动向外要离开。
黑黑的房内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好比灌下满满一杯扎啤后打出的响
嗝。孟尝不相信的去摸眼睛。因为他发觉那团黑色在缓缓移动,没错,他
甚至直觉的感到那片黑色是原地旋转。
当他张开下巴,盘算要怎么做,橘黄温暖的火光冒了出来。啊,紧接着
灯火不断出现。可是……
在孟尝意识到他要大叫前,他的嗓门已经忠实的履行他的愿望。那不是
什么灯火,圆圆的,闪烁明亮,大如龙眼。它们发出的光很弱,因为它们
正镶嵌在那团会动的黑色幕布似的东西上。显然,它们是活的,更直观地
说,那是几十颗眨动的浑圆眼睛。
孟尝确信他的音量足以引来五十米外的注意。但大概不会有人来。踉跄
跑近汽车,中途跌倒扭到了脚脖子。于是他的惊叫声中加入了痛苦的**
。万幸未见那个怪物追上。他爬进驾驶座,立即闭上了嘴巴。
大脑空白的状态会让人计算不出时间的流动,他不清楚跌进车里过了多
久,也许是短短二十秒。在他恢复思维的第一刻,他麻利的拿出手机,要
给介绍他来的人提个问题。大拇指距离按键只差半寸时他停住了。
车门砰的推开,孟尝一跳一蹦重新来到书店门口。这次这间落魄的小店
里充满了温暖的色彩。一个年轻男子难掩揶揄的神色。镜片后的双目宛如
这间书店隐秘幽深。他看上去身体不好,披件廉价的灰色外套仍然紧抱双
手,更似勤奋苦读准备考研的学生。不过孟尝在脚痛和紧张感的压力下觉
察出对方精明的商人气味。和自个儿一样呢,那应该比较好沟通。带着想
当然的看法,他的脚不那么疼了。
赵允正下脸色,这回要卖吗?虽说有钱人到处都是,足以为他带来大笔
收入。他更希望保持物以稀为贵的状态。栗姐帮忙介绍来的,总不会穷,
先问问他好了。
孟尝用力擦干额头上的汗水,略带质疑的开口:“老板,有人说到你这
儿来,可以找到别处没有的东西。只要给得起价钱,是真的吗?”
“那要看你要多长了。怎么称呼啊?”
“孟尝,叫我老孟吧。”孟尝松弛的下巴抽动,不小心碰到那只受伤的
脚了。
“没吓着你吧?”赵允。
他一时接不上话,只好随口敷衍几声。
“别担心,那位是我客人。没什么大不了。那,废话不多说,你要买多
久的日子,给谁用,多大岁数了?”
孟尝用回答老师提问的语调说:“这个不是我用,是我舅舅,他今年七
十一了。钱不是问题,我打算至少买上十年。”
“来这里的人都说钱不是问题,我收费可是很贵的。五十岁以前,一年
十万块,五十到六十,一年五十万,六十到七十,一年一百万。”
孟尝听到这轻松了,不贵嘛。
“七十以上,一年一千五百万,一百岁以上,一年三千万。这只是保证
能活着。要健康的话,费用翻倍。”
孟尝扎了一刀似的,险些叫出来:“怎么差这么多!”
面对他铁青的脸,赵允早已预料到:“那当然。七十岁以前,那是天命
,好好调养,谁都可以活那么长。七十以后就过一天少一天了。对于顶级
的富豪来说,一年几千万不算什么。可惜呀,这里没多少人有钱到那种程
度。老孟,你考虑考虑。”
对于人来说,囚石的功效主要是延年益寿,除非要修炼什么邪术。那样
的人早没了。所以敲诈这些富豪成了赵允不多的乐趣之一。要钱还是要命
,大抵是要选择后者的。偶尔卖一点,打个擦边球还是可以的。
孟尝拖起扭伤的脚,瘸着腿背过身去打电话。声音压的特别低,弓起的
腰使他显得矮小吃力。赵允耐心等候。
“是,是,我这就买,……那个,需要时间啊。好的,一定能找到的,
二爷的事哪儿有办不成的时候。”
挂上电话,孟尝宽宽的额头再度淌满汗水,赵允不禁可怜起他来。他从
内衣口袋抽出张支票,一言不发放柜台上。赵允瞟了眼,弯腰从柜台下的
暗格里取出块不大的囚石。
“这是半年的份额。告诉你舅舅,我不要常客,最多卖给他三次,之后
出多高的价钱我也不卖。要考虑好喽。”他礼貌的微笑。
孟尝苦张脸收起石头。
“碾碎后每次喝半两,一个星期喝一次。别吃太多。”他简单嘱咐完,
视线回到书本上。
孟尝一走,赵允打开旅行箱,满屋书本的墨香中混入钞票特有的油墨味
。箱子里大半塞满钞票,他拉开一道拉链,把支票插入其中。